靠手机带娃的年轻父母们

2024-10-10 19:00:57 - 新周刊

作者:肖思佳

编辑:温丽虹

互联网的四通八达,让“手机带娃”成为一代家长的选择。

在当下,一些家长开始恐惧电子设备的存在,认为它们扭曲了孩子们的天性。另一方面,又因为工作和生活难以平衡,无法给予孩子足够的陪伴,和电子设备争夺时间。

身心俱疲之下,家长们复盘手机带娃的得失。随着时代不断变化土壤,家长们培养一个孩子的思考和探索,无法停歇。

靠手机带娃的年轻父母们

被电子设备改变的孩子

清晨6点半,钟毓敏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

她醒来但尚未起床。在床上静躺时,15岁的女儿推开她的房门。钟毓敏一眼便看到,女儿的右手手背上面,歪歪斜斜地划开了5、6个粗长的伤口,血液从伤口深处争相渗出,把女儿细小的手臂染得鲜血淋漓。女儿大哭着说:“对不起妈妈,我是个废物。”

钟毓敏感觉天塌了。

此时是2024年9月,女儿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钟毓敏知道,女儿的意思是,她今天也提不起劲去上学。她的女儿无法摆脱对电子产品的依赖,还因此产生厌学情绪,因为这些事,孩子学习成绩下降、和自己爆发过多次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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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属于自己的平板电脑6个月后,女儿像变了个人一样。钟毓敏说,女儿原本一直品学兼优,鲜少让人操心。这也是为什么,当今年3月份女儿提出想要一台属于自己的电子设备时,钟毓敏思虑后还是决定给她买一台平板电脑。但她也和女儿约好,每天在家必须晚上十点半之前上交平板电脑,放到客厅的指定位置。

前几个月,女儿一直遵守约定。但逐渐,女儿不满足于娱乐时长,6月份,她请求钟毓敏在周末解开管束,获得了钟毓敏的同意。打那之后,女儿一到周末便“昏天黑地地玩”,第二天再睡到中午日上三竿。

让钟毓敏担忧的是,女儿在过分依赖电子设备的同时,连带着出现了厌学情绪。因为周末无节制地泡在平板电脑连接的娱乐世界里,女儿周末常常完不成作业,一到周一便频繁找借口逃避上学。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后来,女儿干脆考试也不去了,经常不去上课,在家休息。成绩也一落千丈,从年级50名跌到500名外。

为此,母女俩曾多次发生矛盾。过程中,女儿曾控诉她和丈夫:长久以来期望她考重点高中,给了她太多压力,让她不堪重负。这才导致她无节制地投靠虚拟世界的娱乐带来的松弛感,一步步酿出严重后果。

事实上,这也不是女儿第一次出现自残行为。在此之前,她也用美工刀给自己留下过伤口,只是不像这次这么严重。

钟毓敏试图和电子设备“争夺”孩子的依赖。过去的这个暑假,她带着女儿去了厦门旅游。旅途的一周,钟毓敏努力扮演着她理解中,“女儿心中期望的好妈妈”角色。每天,她陪着女儿逛景点、吃美食,还为了满足女儿看日出的心愿通宵等待。

旅途中,远离了手机和平板电脑,钟毓敏一度觉得,女儿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作息规律、情绪稳定。母女两人已经有十来天没有吵过架。可没想到,回到家,在开学第一天,女儿就出了这种事。她的情况看起来非但没有转好,还变得更加糟糕。

第一时间处理好女儿的伤口后,钟毓敏出了客厅,给丈夫打电话,让他立刻回家。今年,他被调去外地工作,有次女儿寻死觅活时,因为急着驱车回家,路上还差点出了车祸。

见钟毓敏准备打电话,女儿急了。她从房间冲出来,拼命往钟毓敏身上扑,想要阻止她。推搡间,钟毓敏感到自己内心挤压的情绪瞬间被点燃,失控之下,她将女儿的平板、桌上的杯子、客厅的落地灯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她对女儿怒吼:“不是只有你难受,我也难受!”抱着同归于尽般的念头,她冲进女儿房间,翻出空无一字的暑假作业,想到前一天晚上女儿还对她谎称“作业只剩一点了”,更受刺激,连带着把屋内的东西摔了个干净,又砸了一旁的风扇。

卧室、客厅一片狼藉,过道上四处是飞溅的玻璃碎渣。想到女儿再次以伤害身体这样最刺痛自己的行为来逃避上学,钟毓敏感到她的内心也被刀割得血肉模糊。钟毓敏不明白,过去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美国心理学家乔纳森·海特在《焦虑的一代》一书中,描述了互联网一代孩子们的父母们,所置身的焦虑:想象你正抚育着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某天一家高科技企业登门拜访,恭喜你的孩子成为了它们移民火星计划的一员。未来,你的孩子将被带往一个未知的空间生活,而对此你毫无反对的权力,尽管你对孩子往后生活在这个陌生星球所产生的变化充满担忧。

海特提示,只要用“电子产品”替代故事中的“火星定居点”,这一看似虚构的故事,便成了在我们今天的生活中随处都在上演的真实事件。他认为:如今,这些电子产品正在成为一股重塑儿童青少年心智发展的巨大力量。它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陆续爆发,包括但不限于:社交与学习技能退化,认知能力停滞不前,严重的身体健康问题,以及抑郁、焦虑等精神疾病。在他看来,由于法律和父母意识的滞后,人们几乎是在默许这股力量“劫持”了自己的下一代。

乔纳森·海特的观点,代表了许多“手机带娃”一代家长的担忧。

生活在川渝地区的张媛发现,原本性格温吞的女儿,只要使用完电子设备后,就会陡然变得暴躁,注意力也变得恍惚。若此时她试图和女儿说话,往往会得到极其不耐烦的回应。比如说,女儿会大声问她:“干什么呀!”通常要等到半个小时之后,女儿的情绪才会平稳下来。

她不喜欢女儿的这些改变。特别是,女儿对现实世界的兴趣也减弱了。张媛还记得,女儿小时候,还没有电子设备,主要的娱乐就是下楼和同龄孩子玩。那时候,孩子们喜欢打羽毛球。偶尔长辈们聚餐,女儿也很乐意随父母去参加。

但自从感受到手机带来的乐趣后,这些社交活动对女儿明显失去了吸引力。原本以现实互动为主的童年,逐渐被线上的虚拟童年所替代。

原本,张媛和女儿关系融洽。成长过程中,女儿的每一步成长都让她欣喜。一次,女儿告诉她,自己在学校打水忘记带水卡了,张媛听了觉得有意思,因为自己也曾有类似的经历,本想下楼到小区里打水,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忘记带水桶。女儿对着张媛调侃:“我们真是亲母女啊,一样糊涂”,逗得张媛忍俊不禁。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张媛都因为女儿和自己像朋友一样相处而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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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手机却在原本和谐相处的母女之间,撕出了一道裂痕。张媛说,自己不常打女儿,少有的几次,都是因为手机。每次她抓到女儿偷玩手机,女儿都会向她承诺“会管住自己”。让张媛信任她。但同样的情景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每当张媛推开女儿的房门突击检查,女儿总是慌里慌张地藏东西。

有好几次,张媛收走女儿的电子设备,一查设备使用信息,光游戏软件的使用时长就是5、6个小时。

张媛更无法接受的是女儿荒唐的行为。有一次,为了延长玩手机的时间,女儿甚至偷偷买了一台模型机,在本该上交设备的时间,偷梁换柱。张媛十分气愤,那台模型机实在太假,一眼就能分辨。她认为,这足以说明女儿已经痴迷电子设备,丧失理智。

那次张媛没忍住,又打了女儿一顿,边打边哭。她很难过,觉得女儿堕落了,变成了坏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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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带娃”后遗症

当女儿逐渐养成对电子设备的依赖之时,张媛也正经历身心危机。

张媛是一位离异单身带娃的母亲。女儿读一年级时,她和丈夫离婚,作为一名家庭主妇,她需要转变身份,独自抚养女儿。这是一项耗费财力、精力的任务。多年来和职场脱钩,让张媛不得不花更多时间和精力在工作上,才能在职场站稳脚跟。

到女儿读三年级时,为了腾出更多时间照顾女儿,张媛成为一名自由职业者,居家办公。在家时,张媛经常将自己关在卧室内,面对着电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等她回过神来,天色往往已从白天变成黑夜。虽然有了更多时间在家,但张媛承认,除了一日三餐的基本照顾外,那时的自己根本无暇顾及女儿在成长中的变化,更无从察觉,女儿正越发依赖手机和互联网的陪伴。

在张媛的印象中,女儿是在小学五年级时,借着完成课堂作业的名义向自己索要的手机。为了方便女儿学习,张媛没有多想,给了女儿一台闲置的旧手机。那是女儿的第一台电子设备。

随着工作逐渐变得稳定,2022年,女儿上了初中,回过头来的张媛才发现女儿已经沉浸在手机的世界中难以自拔。

女儿告诉张媛,自己对手机世界的了解,是从同小区一名叫璐璐的女生那里学来的。张媛记得,那也是一个父母离异的女孩,经常独自在家,整天与手机作伴。女儿还对她坦白道,在那些被张媛所忽视的夜里,自己经常躲在房间的被窝里通宵玩手机,甚至考试前一天也在玩。这些张媛此前没有留意到的事情让她意识到,原来危机早已在暗处潜伏并酝酿成形,只是自己疏于甄别。

张媛为自己没有及时关注到女儿身上发生的改变而自责。虽然自觉愧对女儿,可张媛觉得,那时的自己已经尽力了。

“成年人也有自己的困境要面对。”张媛的这声叹息,道出了许多家庭的无奈。

今年40岁的老赵,和妻子都供职于传媒行业。两人育有一个四岁的儿子。为了在北京给家人拼出一席之地,儿子出生后,老赵不仅经常周末加班,连年假都没敢休过。虽然有家里的老人帮忙照顾,但父母们都上了年纪,精力有限,难以经常陪伴孙子去户外进行长时间活动。很长一段时间里,老赵的儿子只能独自一人待在家里玩玩具。

等到周末,老赵和妻子终于在家,渴望父母陪伴的儿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即便放弃午睡,也要缠住他们不放。儿子的热情时常令本就疲惫的夫妻俩难以招架。3岁时,老赵开始利用平板来吸引儿子——这是转移儿子注意力,使夫妻俩能够迅速脱身的最有效的方式。

一开始,儿子只是用平板来看英语视频,但随着对平板的熟练,他观看的视频渐渐从英语学习,变成了恐龙、行星等科普知识,最后变成了动画片。使用平板的时长也从最初的20分钟,逐渐变成了后来的1、2个小时。

如今,孩子对平板的依赖,甚至超过了对家中长辈的依赖。周末早上,儿子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凑到老赵身边,像小猫一样对老赵又拱又蹭,提出“想玩一会平板”。当老赵试探性问道:“要不要和爸爸先下楼吃个早餐?”儿子立马摇头,表示要“先看一下(平板)”。

到了规定时间,老赵收走平板,儿子立刻便会大声哭闹,他只好妥协,告诉儿子只能再玩“最后5分钟”。一个又一个5分钟过去,直到老赵搬出“是不是想戴眼镜,眼睛瞎掉”来吓唬儿子,儿子才会乖乖交回平板。

“手机带娃”的操作并非个例。老赵说,身边有孩子的家庭,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情况。那是他们难得能从生活中夺回的喘息机会,哪怕只是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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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学校也在铸就着一条促使孩子通往虚拟世界的捷径。将电子设备与学习生活深度绑定的做法,在今天的校园中愈发普遍。

90后的浙江女孩陆安琪无法想象表妹没有接触电子设备前的生活。她的表妹是一名“10后”,自小学一年级开始,就要在指定的拼读学习软件上完成打卡作业。同时,老师还常通过QQ或微信群的途径,来布置日常作业。

陆安琪的阿姨共抚育着3个孩子,本就分身乏术。挥舞着“学习”的大旗,表妹得以自由地出入互联网世界。学习之余,陆安琪的表妹就时常利用完成作业的间隙,来使用手机上的其它娱乐软件。如果没人制止,陆安琪觉得她会“一直玩下去”。

心理学家海特发现,2015年,美国青少年每天花费在各种电子产品屏幕前的平均时间是七小时,大约有25%的青少年表示,只要有可能,他们会一直保持“网络在线状态”;而到了2022年,这个数字攀升到了46%,几乎翻了一番。

尽管陆安琪的阿姨想过各种办法阻止女儿,比如将手机藏起来,但表妹总能在其他两个孩子的帮助下顺利找到被藏起来的手机。

张媛也没收过女儿的手机,但收了手机,还有平板;收了平板,还有电话手表;就算将这些都没收,女儿还能用智能音箱边做作业边听歌。现代生活中无孔不入的电子设备,和孩子们逃避监管的种种花招,常常使父母的努力变得徒劳。

一味禁止的做法,也难以真正奏效。

由于钟毓敏对女儿更加严格的管控,初二前,女儿对手机的接触仅停留在完成学校布置的打卡作业上。女儿使用完手机后,钟毓敏会检查软件的使用记录。但今年年初,女儿对此表示不满。

女儿告诉她,因为自己没有手机,班上的同学聊流行的游戏、电视剧以及时下的娱乐新闻,自己都没听说过,和大家玩不到一块。接着,女儿继续控诉道,“其他同学的父母都允许他们自由使用手机,只有我们家不一样。”

这让钟毓敏意识到,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想要彻底剥离电子设备的存在已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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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

那场剧烈的冲突过后,钟毓敏没收了女儿的平板。此后,她查看了女儿的聊天记录。令她在意的是,女儿加了几个名称中带有“摆烂”“怎么舒服怎么来”“拒绝内耗”的群聊,群内成员大多是和女儿一样厌学在家的同龄人。

一些对话,让钟毓敏感觉触目惊心。因为女儿提到过自己不想上学,有人怂恿她“不行就离家出走”;还有人说,“她能拿你怎么样,打又打不死你”。她推测,女儿之所以会做出极端行为,也是受了群里消极氛围的影响。

钟毓敏还想起了一些曾被自己忽视的蛛丝马迹。过去女儿常和她抱怨,班上某位同学因为父母经营着一家医馆,总说将来自己考多少分都无所谓,长大后直接继承医馆就好。相比之下,女儿觉得,自己却要面对激烈的竞争,辛苦学习。女儿为自己背负的学习压力叫屈,质问钟毓敏何必把自己生下来受苦。“穷就不要生孩子。”女儿愤愤不平地控诉道。

生长于80年代的张媛,在较为松弛的时代氛围中长大。到了大学,她才第一次接触电脑。没有电子设备的陪伴,她还是度过了充实的童年、青少年时期。正是迥异的成长环境,曾使她对女儿对手机的痴迷充满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玩手机这件事对女儿就这么重要,为什么女儿就是无法遵守“只有周末才能玩手机”的约定?

张媛的前夫是个性格传统的男人,对女儿的学习成绩要求严格。女儿每天早上6点半起床,晚上12点多入睡。醒着的18个小时,几乎都被繁重的课业填满。张媛说,就算女儿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来学习,成绩也只能在中下游徘徊。

女儿小学时没上过补习班,初二才开始补课。但张媛发现,女儿班上的一些同学,小学就开始补初中的课程,等升上初中,同样的知识点女儿是初学,人家却是在复习。“我确实不是很懂,也不知道大家都在卷什么。”

“现实生活对他们(孩子们)来说就是繁重的学习。”历经长时间的反思后,张媛对女儿的处境多了一份理解。为了不掉队,孩子们的周末、法定节假日、寒暑假,不得不被牺牲,课外补习班挤占了他们与现实世界的互动。这就好像孩子们成年前所经历的高强度学习生活,都只是在为适应未来的高强度的工作生活而筹备的一场训练。

何况,“我们的现实世界很无趣”,张媛说,有时她和朋友约出来见面、看电影,发现朋友全程也是在玩手机。她想,连大人们自己的生活也如此贫瘠,我们又能给孩子什么样的娱乐呢?

在种种因素的叠加下,手机成为孩子们获取快乐最便捷、也是最低成本的出口。便携式电子设备为孩子们在匮乏的现实世界中,制造出了一道可揣进口袋的传送门,让孩子们得以随时进入到一个令人兴奋、充满未知的宇宙。

但这也具备代价:那些曾被隔绝在未成年之外的信息,包括一些多元的价值观和世界的巨大参差,也过早地流向了青少年儿童们内心的净土。

今年暑假,陈宏14岁的外甥来北京旅游,借住在他家中。和外甥相处的过程中,陈宏发现在这个本该一生中最朝气蓬勃、充满希望的年纪,外甥却“佛”得有些过头。

在提及未来的打算时,外甥表示自己“没什么想法,走一步看一步”。短视频为他揭露了世界的“真相”:“普通人工作再努力,一辈子也就赚个200万”。老师询问班上同学的梦想,有好几个同学说以后想当网红,外甥对此却不屑一顾。“中国十几亿人,也就出了一个辛巴一个小杨哥,其他都是普通人。”这也是从短视频上学到的“真理”。他觉得努力没什么意思,毕竟最后不管是去送外卖,还是成为办公室里的白领,“还不都是当牛马”。

对今天的家长而言,究竟如何帮助孩子,与那个触手可及、充满诱惑力的世界博弈?

张媛曾想过许多办法拯救“误入歧途”的女儿。她对女儿发过火、立过规矩,为了藏手机,甚至专门买过一个带锁的盒子。但都不奏效。张媛时常感到沮丧,觉得自己无论下怎样功夫都无法阻止女儿的越陷越深。

2024年5月的一天,张媛发现女儿边做作业,边用平板电脑挂着游戏界面。她情绪骤然失控,绝望地一把夺过平板,把平板摔了个粉碎。而后,她愤怒地通知女儿,如果真的不想学习,那么自己干脆把为她报名的一对一私教课也统统取消。女儿急了,哀求张媛不要停课,反复说自己再也不玩了。

第二天,女儿上学后,张媛躺在沙发上嚎啕大哭。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教育失败到了极点。将情绪发泄完后,张媛开始反思起了自己的教育方式:或许是自己一直用错了方法,强行以成年人的标准去要求未成年人的自控力,才钻了牛角尖。比起盲目相信女儿,再一味苛责女儿的失约消磨彼此的情绪,也许她应该正视和接受“女儿就是缺乏自控能力”这个现实,陪着女儿一起迈过去。

恢复冷静后,张媛出门买了个蛋糕。晚上女儿放学后,张媛在餐桌上和女儿谈心。

那之后,张媛和女儿反复沟通,又请女儿一直信赖的数学补课老师和她聊过几次。她放弃了时不时突击检查的行为,将更多的心力放在对女儿回归现实世界的引导上。一次偶然的机会,张媛带家里的宠物狗去做绝育手术,发现宠物医院这一市场还不够规范,许多兽医专业能力匮乏。想到女儿平日经常喂养流浪猫,甚至看到动物受伤或死亡常心痛地流泪,张媛突然意识到,或许女儿未来可以往兽医或和动物相关的方向发展。

那之后,张媛经常有意识地鼓励女儿“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兽医”“小动物们都需要你的帮助”。张媛观察到,听到这些话时,女儿脸上虽然挂着不好意思的微笑,但眼神却闪烁着憧憬。在此之前,女儿的生活没有目标。但在张媛和她共同探讨的那个未来里,她不仅成为了优秀的兽医,还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和赚来的钱救助流浪动物。

说不清是哪个环节发挥了作用,后来有次张媛半夜醒来,发现女儿已经自觉将使用完的手机放回了客厅的桌面。她觉得,女儿进步了,开始有意识地控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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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休息了半个月后,钟毓敏的女儿重新回到了学校。不知道是不是后来一家三口深入谈心发挥了作用,总之,9月里,女儿似乎正在逐渐回到正轨上。

临近初三的第一次月考,女儿忐忑地对钟毓敏说:“妈妈,我这次可能会考得特别差,可能是800名之后。”说完,她紧张地观察着钟毓敏的反应。钟毓敏安慰女儿:“就算你考了倒数第一,也没关系。”

她尝试着将曾经对于女儿学业的重视抛到了脑后。未来,她只希望女儿做个平凡人,健康、幸福地活着就好。

(应讲述者要求,文中人物信息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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