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曹公笔下的王夫人,真的是伪善歹毒之人吗

2023-05-10 17:43:12 - 正观新闻

宝玉是《红楼梦》之第一正人,很多读者喜欢宝玉,但却不喜欢甚至厌恶王夫人。

宝玉的母亲王夫人,慈眉善目、宽厚仁爱,但因为直接关联到宝玉的撵走金钏儿和抄检大观园事件,很多读者就对她持负面看法,甚至将王夫人视作因失宠而心理失衡的中年女性,只知与赵姨娘斗气,是面善心不善的歹毒之人。但是,作者心目中的王夫人真的是如此不堪吗?

脂批指出,宝玉是作者“自寓”,第十九回脂批指出:“按此书中写一宝玉,其宝玉之为人是我辈于书中见而知有此人,实未曾亲目睹者”,因此,不能把宝玉完全等同于作者,但“写假则知真”(第二回脂批),宝玉里有作者的影子,而王夫人相当于作者母亲的艺术再现。

第二回雨村说,他去年到金陵地界,从贾家老宅门前经过,大门前虽然冷落,但“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根本不像个衰败之家,脂批指出:“`后'字何不直用`西‘字?”,作者回应道:“恐先生堕泪,故不敢用`西'字”。仅仅是因为担心用“西”字会让其父触景生情,想起其祖父曹寅的自号一一“西堂扫花行者”,想起家族最辉煌的时期一一曹寅时期,从而生出“往事凄凉不可闻”之伤感,“具菩萨之心”(脂批)的作者就不忍如此下笔,他又如何忍心让自己的母亲,以负面形象出现在自己呕心沥血创作的巨著中?

《红楼梦》:曹公笔下的王夫人,真的是伪善歹毒之人吗

从人之常情来说,在天下所有人的心中,母亲再怎么不济,也是最伟大的母亲,即俗语所云“儿不嫌母丑”。因此,王夫人绝对不可能是负面角色!

之所以会出现误读王夫人的情况,是因为宝玉“行为偏僻性乖张”,人们常常会误以为《红楼梦》是反封建、反礼教的,作者也是反封建、反礼教的。

但是,楔子中所谓的作者石头自叹“无材可去补苍天”,已经暗示即使末世封建社会的“天空”已然残破,但真正的作者曹雪芹还是想用他一身才华去修补,而不是从根本上去摧毁它,但是末世不给他这个机会,生不逢时的他只能在自怨自叹中,眼睁睁地看着年华老去。

其实,作者曹雪芹出生于百年世家大族,从小就接受严格的封建教育,不能脱离作者的家庭出身,更不能脱离作者所处的时代,人为地拔高作者的思想认识。通部书对于封建礼法,总体上是“似无礼而礼法井井,所谓`整瓶不动半瓶摇‘,又曰`习惯成自然'”(第三十八回脂批)。

从个人和家族来讲,作者天赋异禀,又出身在这样的家族,天然就有延续家族百年辉煌的强烈使命感,作者的父母也对他抱有热切的期望,期待他在科举上大有建树,让辉煌百年的家族愈发显出末世光景。一向对曹家恩宠有加的康熙驾崩,新皇雍正对曹家的态度不可同日而语,“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种热切的期望变成了迫切的渴望,当然,这一切苦心是为了家族,更是为作者的长远考虑。自然,作者父母要对他严加管教。

《红楼梦》:曹公笔下的王夫人,真的是伪善歹毒之人吗

当家族败落之后,他复兴家族的唯一机会就是科举考试,但自己在科举上一事无成,穷困潦倒,这当然大大出乎他父母的期望,也不是自己所希望看到的。这一切主要应归咎于他生不逢时,但他自己也不无责任。

要想在科举考试中取得好名次,复兴家族,就不能不精通雨村所谓的“时尚之学”,但是,博学多才的他,很可能就像梦幻文本中少不更事的宝玉,“平素深恶此道(时文八股)”(第七十三回),因为“原非圣贤之制撰,焉能阐发圣贤之微奥,不过作后人饵名钓禄之阶。”(第七十三回)。不是专心研习八股,而是杂学旁收,沉迷其中,既荒废了与科举考试有关的学业,也没能清晰意识到危机已然迫在眉睫,挨父母打骂之后,好了伤疤忘了痛,依然我行我素,丝毫不关心仕途经济。

第二十三回,茗烟见宝玉无精打采,想让他开心,“便走到书坊内,把那古今小说并那飞燕、合德、武则天、杨贵妃的外传与那传奇角本买了许多来,引宝玉看。宝玉何曾见过这些书,一看见便如得了珍宝”,脂批指出:“书房伴读累累如是,余至今痛恨”,暗示这一情节就是自己与作者年少时分的往事艺术再现。

家族败落之后,一夜长大的作者,不管从现实层面,还是主观层面,都要开始承担起家庭重任。从小过惯锦衣玉食日子的他,开始体会到了生存不易、世路难行,也开始明白父母当日的良苦用心。

《红楼梦》:曹公笔下的王夫人,真的是伪善歹毒之人吗

想走复兴家族的科举之路,可是自己久疏此道,实现难度不亚于登天,此时悔之晚矣。从此,生活潦倒,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对于天赋异禀、博学多才的作者来说,这是莫大的精神折磨。

俗话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科举失意的作者,就将无尽的愤懑、对现实的批判和人生智慧,倾注于笔端,化作不朽的文字一一假借意在使“闺阁昭传”的《红楼梦》,而年少时导致学业荒废的杂学旁收就是成就这一辉煌夺目的巨著的基础。

对于自己当年“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充满了悔恨。这种悔恨在文本中也不时地显露,“深知拟书底里”的脂砚斋明确她揭示了这一点,如第三回黛玉初进贾府,对于宝玉,王夫人说“我有一个孽根祸胎”,脂批指出:“四字是血泪盈面,不得已,无奈何而下,四字是作者痛哭。”,第十二回代儒惩戒贾瑞,脂批又指出:“处处点父母痴心、子孙不肖。此书系自愧而成。”,等等。

作者的“自寓”是宝玉,在假借意在使“闺阁昭传”的文本中,管教宝玉的重任主要落在王夫人的身上。从封建礼教来看,类似撵走金钏儿和抄检大观园的事件,发生在任何封建世家大族,都不是可以坐视不管的小事;从为宝玉着想,不做这两件事不仅可能会荒废宝玉学业、带坏宝玉,还会让人多嘴杂的贾府中人借此添油加醋,坏了宝玉的名声。

《红楼梦》:曹公笔下的王夫人,真的是伪善歹毒之人吗

因此,王夫人作为作者的母亲在文本中的艺术再现,作者不仅不可能丑化她,还对她充满深深的悔恨和自责。当然,也不能因将宝玉误读为反封建斗士,再加上喜欢宝玉和大观园的诸芳,爱屋及乌,视“惑奸谗抄检大观园”的王夫人为面善心不善的反面角色。

第七十七回文本写道:“王夫人原是天真烂漫之人,喜怒出于胸臆,不比那些饰词掩意之人”,其实,作者的“自寓”宝玉的“天真烂漫”“浑一纯粹”(第二十一回脂批),就有王夫人的影子。

第一回,正文介绍甄士隐时,脂批指出:“自是羲皇上人,便可作是书之朝代年纪矣”。王夫人的“天真烂漫”与古人想象的伏羲以前的人无忧无虑、生活闲适的状态是相通的,因此,“天真烂漫”的王夫人其实也是“可作是书之朝代年纪矣”之红楼梦中人。

(作者郭进行来源少读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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