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罐车运输污染的，只有食用油吗？
如果有50%的利润，资本就非常大胆；
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的使用人就敢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
如果有300%的利润，他都不惜冒着发动战争、不惜杀人、不惜冒着绞首的危险。
——马克斯
1
距离《新京报》曝出“罐车运输食用油”事件，已经一周了。
越来越多的细节被曝出，我越看心越凉。
我们从资本的角度盘了一下，你会发现，油罐车污染这个事几乎是必然的。
所有环节里，你甚至找不出某一个当事人或者涉事企业特别特别坏。
可在资本的把控下，无数个几乎天经地义的商业行为，最后收敛到只有老百姓吃煤油这一个结果。
甚至没有第二种可能。
有坏人，我们可以抓、可以判、可以让他遗臭万年。
但在资本在利益的必然选择面前，道义的指责除了让老百姓出一口满是煤油味的恶气外，毫无意义。
就像舆论沸沸扬扬，可资本市场却没什么反应。
金龙鱼今天大幅低开，又大幅反弹：
金龙鱼日k
数据来源：雪球
资本市场，根本就没把这当回事。
如果有平行宇宙，那么在一万个平行宇宙里，不会有一个宇宙的油罐车，是完全不被污染的。
2
我们从头开始盘。
首先，国内所有的油企（国企民企外企全包括），在运油问题上，全部都找第三方外包。
没有例外。
最多，也只是油企自己有少量车队，然后和第三方车队一起运油。
纯粹用自家车队运油的油企，一家都没有。
为什么呢？
因为成本划不来。
最早，油企都是靠自家油罐车运油的。
但这带来了一个问题：返程空运。
我把生产地的油运往销售地，可当我从销售地回生产地的时候，车是空的。
运一趟油，需要付来回共两趟的运输成本。
有问题，就有商机，第三方运输公司闪亮登场。
第三方运输公司的客户，不止你们食用油油企。
它返程的时候，可以带其他客户的货物。
不论来回，每一趟都不空跑，运输成本直接减半。
比如这次被《新京报》追踪的罐车，有网友进一步抓取了它的行车轨迹。
它的主要客户是银川的一家煤油国企，把银川的煤油送往全国各地。
返程时，就会随机拉化肥、饲料、工业原料，以及食用油。
于是，食用油、煤油、饲料，就这样开始混进了一辆车里。
当然，到这里其实还好。
商业世界里，每一个环节的效率被压榨到极限，在长期上是必然的。
只要能严格洗车，其实对老百姓的食品安全也没太大影响。
车干净就行，我管你是谁运的呢？
然而，从资本角度看，严格洗车，几乎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呢？
因为清洗很贵。
《每日经济新闻》采访了广州的一位油罐车清洗从业者，这位刘先生表示，清洗油罐车的费用在1500-2500左右。
为什么这么贵呢？
因为洗油罐车，是有可能死人的。
以至于，每次洗车工进入油罐车，都得办一次安全许可证。
这就像高空装空调一样，空调师傅额外收点高空费，很合理。
另外，油罐车一洗就是一天。洗车厂也并不是到处都有，把车开去洗车场再开回来，又是额外时间成本。
如果每趟都洗，一个月光洗车就得占一个多礼拜。
而司机们现在普遍过得很惨。
《界面新闻》采访的司机表示：
“从去年上半年开始，运价一直在跌，现在吨公里运费只有10块多。”
“哪怕厂里给的很贵，比如每吨公里给800多块，可能到司机手里就剩下200多了。”
“现在淡季，保底都难，每个月我自己还要贴一些给还贷（大车的车贷）。”
我查了一下，一辆油罐车的价格在60万左右。司机如果自购，每个月都要还一两万的贷款。
而司机跑一趟也就赚个七八千，让他们再拿出一两千洗车，还得停运两三天，那运输司机当然不愿意。
有从事罐车租赁的工作人员向《界面新闻》的记者表示，他们的车辆一般都是有相关人员检车的时候才会蒸一次，大概平均两年蒸一次。
这还是有规模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租车机构。普通司机的洗车频率，只会更低。
顺便，还记得前文从事洗车工作的刘先生吗？
刘先生说，他们洗车只能做到目测干净。是不是达到食用油灌装标准，他们也没有能力检测。
刘先生在采访中的原话是：“说句难听的，用拉粪车去装食用油，在安全性方面，后果还没有用装煤油、柴油的车来装食用油严重。”
司机不愿洗车，洗车厂无力检测。
那靠食用油油厂收油的时候检测靠谱吗？
答案是更不靠谱。
第一，食用油油厂没动力做检测。
反正都能上市卖油，反正竞品都这么干。
如果只有我一家高标准严要求，那么第三方运输团队轻则对我涨价，重则直接拉黑。
那我就得被市场淘汰。
第二，食用油油厂没能力也不可能做到应检尽检。
因为检测的类目是有限的，它只会遵循正常的逻辑，做正常的类目检测。
比方说我们去体检，医生不可能说，我们来测测你脑子里有没有清洁剂，肚子里有没有黄花梨。
因为这不正常。
如果你脑子里真有洗洁精，那也真不能怪医生没测出来。
同样的，正常的食品油检测，它只会测你这个食用油是不是用烂花生榨的，你的油有没有过期变质。
它哪想得到，要在食用油里测有没有煤油？
这回旋镖，真是猝不及防
就算想到了，也测不过来。
油罐车能运的化学品工业品那么多，每个化学品的检测方法都不一样，一个卖油的油厂哪有这个本身全测一遍？
于是，问题油被分装打包，送往千家万户。
老百姓只好今天喝机油，明天吃煤油。
吃机油的力气大，喝煤油的会喷火，14亿中国人，个个都是葫芦娃。
3
复盘整个运油产业链，你会发现，从上到下这么多环节里，只要有一环能守住底线，老百姓就喝不到煤油。
如果油企不外包、如果第三方运输公司严格监管、如果司机每次都洗车、如果油企在收油时严格检测，这么多如果里，只要有一个如果成真，我们都不会变成葫芦娃。
可是从资本的角度复盘，每一个环节，都几乎必然打破底线。
因为只要任何一环试图守住底线，它就一定会被市场淘汰。
劣币驱逐良币。
以司机为例，我相信过去一定有良心司机每次混装后都会洗车。
但算算帐就能明白，这样的良心司机，他要么转行、要么堕落、要么饿死。
这些司机何尝不是普通老百姓？他们的父母孩子何尝不要吃食用油？
但他们照样会这么做。
资本异化的，从来都不只是资本家。
食品油的问题已经浮出水面，我相信它一定会被解决。
但问题是，只有食用油如此吗？
有人抓到，一辆未清洗的油罐车曾进入金龙鱼的某个油厂。
而就在这个油厂的1.3公里外，就是金龙鱼的预制菜工厂。
预制菜，会不会也有问题？
又比如糖蜜（白酒原料）、双氧水、酒精，这些都要用罐车运输。
这些东西，又是不是安全？
我们也不禁疑惑：
从以前的三聚氰胺、塑化剂，到这几年的脚踩酸菜、油罐车混装，为什么食品安全的监管问题一直都解决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