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的巧妙与虚浮
□胡婷
今年暑期档,陈思诚电影《解密》将数学天才容金珍从年少求学到献身祖国密码破译事业的人生搬上银幕,围绕容金珍所展开的亲情、爱情、师生情、家国情贯穿始末。“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密码,这一生就是解密的过程”,这部改编自麦家原著《解密》的电影,用访谈旁白辅助线性叙事,借助镜头语言与视效技术展现梦境和现实,在释梦和破译的过程中解密、铺陈容金珍的传奇人生。
“没有那些梦,我就没有办法解密”,梦境是天才容金珍解密灵感的来源,梦境叙事也占据了电影的很大篇幅。电影里,容金珍做了十场梦,利用梦境,陈思诚导演把隐匿于天才头脑中的解密过程,从晦涩单调的数字符号、字母符号中解放出来,变成具体可感的视听语言,进而在梦境上大做文章。不同的梦境有不同的表达,它们可以在电影中独立出来,形成了灾难片、科幻惊悚片、冒险片、商业动作片以及文艺片等多种类型共存的格局。一方面,电影利用梦境巧妙地进行叙事,在梦的暗示中层层解密,关照现实,展现容金珍的精神特质,另一方面,这些空浮的梦境更像是导演为寡淡的剧情增添戏剧浓度而刻意进行的拼盘,意在以形式上的华丽拯救内核的空洞无聊。
电影里,解密过程不是演绎在稿纸上的计算,而是依赖精神分析式的解梦。在弗洛伊德的理论里,梦的材料来源往往是以往印象深刻的事情,有时也来源于被显性意识所忽略的次要信息或深埋的童年记忆。以游乐场梦境为例子,容金珍与希伊斯下棋时的棋子、墙上的摩天轮装饰画等为容金珍提供了做梦素材、布置了梦境场景,而现实中与小梅情感的深入,则让容金珍梦见与她一同奔跑的画面。
弗洛伊德认为,梦的工作机制是凝缩、换位、戏剧化和润饰。在容家老宅里,小容金珍做了第一场梦,在风暴里,他拉紧老宅的桌子不愿意放手,这将他离家的不舍、排斥以及对未知的恐惧等丰富的情感凝缩到梦里的单一场景中；芦苇灯塔的梦中,容金珍被追逐的场景是他被压抑的内心欲望的伪装式表达,这是潜意识在梦中对真实情感的换位；在容金珍梦里出现的事物具有奇诡、荒诞、怪异的特点,巨大的茶壶和棋子、鲜红的沙滩、奇特的海象人、出现在同一时空的戏剧和摇滚乐队……这些梦境以奇观化的外表揭示了容金珍内心错乱、明灭的感情,鲜明的形象也给做梦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梦的工作机制”的前三个步骤是对做梦前的现实的抓取,最后的“润饰”则是做梦者在醒来后对梦中颠倒错乱的材料进行的整理和修饰,使其更加条理化、连贯化和合理化,无论对推动容金珍解密过程还是对推动电影情节发展而言,这都是极为重要的一步。容金珍就是在游乐场梦境的提醒下不断推敲、思考,成功破解了紫密,也试图通过做梦来破解难度系数升级的黑密。梦的机制的成功应用,梦的场景的准确复现,让容金珍一步步寻找解密的线索,也让陈思诚一步步使梦境交织现实共同服务于故事,完成天才解密的影像化叙事,在容金珍释梦的过程中为观众一同解释电影制造的梦。
在开头希伊斯的梦里,红色沙滩上是浪潮抹去的脚印和未见真容的海洋生物,前者象征希伊斯隐藏了自己的思维方式,对应他利用各种障眼法设置紫密、黑密的剧情,后者盘踞成一团,像一颗棋子,暗喻希伊斯偷走的棋子和寄来的唱片。容金珍后面梦到了恐怖的象人,证明他被希伊斯设置的障眼法所迷惑,结尾处容金珍的最后一个梦境,他在红色沙滩上看到了希伊斯的脚印和海洋生物的真面目,证明他识破了老师的诡计,障眼法也从青面獠牙的象人变成了温顺亲人的大海象。容金珍终于发现海怪的真面目,完成了从自我怀疑到自我剖析再到坚定解密的成长,这也是对人生的解密。
《解密》作为一部写实的传记作品,允许一定的虚构成分,电影也指出了门捷列夫等科学家在梦中获得灵感的事实,但难以掩盖的一个硬伤是,电影对于梦境的呈现过细过密,容金珍的大量情感表达与解密突破都来源于梦境,把破译方式简单归结为通过做梦获得灵感,未免显得儿戏化和不真实。
想要用梦境进行叙事,不仅在于把梦境的内容处理好,更重要的是让梦境与现实相互呼应、影响、制衡,只有既铺垫好现实,又打造好梦境,二者才能相得益彰。但电影缺少对解密的艰苦过程的呈现,为了强调梦境而顾此失彼,用视觉奇观代替了容金珍从困顿到破局的解密过程,最重要的现实呈现被大跨步带过,与华丽多彩的梦境对比显得仓促、单调。梦境没有现实的滋养,就只是一堆镜花水月的幻象,剧组下大功夫打磨服化道,又进行以道具真实为卖点的营销,故事背景打造得越是真实,以梦解密的设定就愈发显得割裂和虚浮。
(作者为山东师范大学传媒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