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名字,活了21年

2023-11-20 23:30:31 - 新世相

一个女人的名字,活了21年

01

今天想聊一档旧节目:《半边天》。

前两天看到主持人张越讲,如果她早碰到余秀华,第一时间就会邀请她去上《半边天》。一下子就把我的记忆拉到这档停播的节目上。

事实上,《半边天》可能是少数几个停播了,却仍有很强生命力的节目。

人们不停剪辑重译这档节目,有数百万的播放量。

人们记住了里面的很多名字,尤其是刘小样。

一个女人的名字,活了21年

虽然旧节目清晰度不高,但看着那些表述着痛苦的女性面庞,我们还是会忍不住流泪。

这档开办于「1995年世界妇女大会」背景下的节目,成了一个特殊的标识符号。这也是我今天想要再谈论它的原因。

它,和它所拍摄的女性生命力和穿透力如此之强,在今天仍然会触动我们的心。

1)主持人张越和传统的央视女主持人很不一样,直观上就不一样。她有鲜明的态度。至少我第一次听到一个央视女主持人敢这样说——我们的文化里,对女性是“受害者有罪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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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当下我们谈论的绝大多数女性选题,单身女性、家暴、全职妈妈等等,都可以在那里找到源头。

3)它拍的嘉宾,不是明星,不是成功女性,不是美女。用某期节目里的一个词,是“怪胎”。张越前几天还在节目回忆起她——一个不结婚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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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天》里有很多这样的“怪胎”——「不一样的女人」。

要离婚的女人、敢反抗的女人、不甘心的女人、不要做灰姑娘的女人、宁愿痛苦也不要麻木的女人……

是一个个内心火焰熊熊燃烧的女人。

她们的内心,像住着一座座活火山。

今天,我们仍被这份活火山爆发的能量所震撼。

02

有个嘉宾你可能都没想到——韩红。

那是韩红第一次上中央电视台的节目,张越请她去的。那时的韩红,因为外形,被各种演出拒之门外。

张越问她,人家到底是什么理由?

韩红很无奈地说,“太胖了,没法要,太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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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这期节目也是偶然。牵线人和韩红说,这个节目主持人和你长相相似。张越是听了韩红的两句歌决定让她上的,就是后来她流着泪在节目上唱下的:

“跑啊,挣脱你的绳索,

找回渴望已久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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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韩红自己也承认,这期节目对她特别重要。一些人认识了她,她开始有节目可上。

那期标题叫,《别为你的相貌发愁》。

03

《半边天》最打动我的是,它在一个没有太多人谈论“女性主义”的时代,给所有人带来了一份最朴素的女性主义视角。

我记得一个叫杜娟的成都女孩,她是个“逃婚”的人——

逃离了那个所有人都称赞的婚姻。婚纱照拍了,婚房买了,婚房里的家具每一样都是她亲手挑选的。但在最后关头,她还是反悔了。

她实在按耐不住那些觉得不对劲的声音。她受过教育,是职业女性。丈夫却并不支持她的工作。她加班到很晚,丈夫暗指她“不注意”,夜不归宿。

她要强,想做事业,丈夫对她的期待却是,“随便找一份工作就好,没工作的话就每天打打麻将,逛逛街,做美容”。

这样的生活不好吗?不好。杜娟清醒地告诉自己。

她走了。在28岁开始北漂,拎着几个箱子,和别人合租,过着漂泊的日子。

别人问她,为什么一定要走?

她说:“我要走得远一点。我如果留在成都,终有一天我肯定会动摇,选择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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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叫吴蔚的广西女孩,我尤其记住了她的一句话——“我比起黛安娜(英国王妃)来,好像还要明智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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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生农村,拿了最艰险的开局。6岁开始给全家人做饭,去离家500米的地方挑水。读书的机会,是靠内心始终不肯低头的一口气护住的。最终,她读了大学。

后来,她恋爱了,对象是公司老板的儿子。周围人都觉得,这是吴蔚最好的归宿。但在见家长时,吴蔚拒绝了。

有人说,这就是灰姑娘的故事啊。

吴蔚回,“我正好就不想做灰姑娘。”

她知道,进入那段婚姻,必须要交付出自我。她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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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个不结婚的女人,我找不到她的名字,她就是那个被称为“怪胎”的女孩。

县城里23岁以上的女人都结婚了,烫着卷发,穿当时流行的“一脚蹬”连裤袜,接送孩子。但她没有,她穿着白衬衫牛仔裤。

她活成了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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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提到一个细节:

《半边天》节目组的男性编导和她一起从小区楼底下走过去,所有人家的窗户都“啪啪啪”打开,盯着她,议论她。

如果你问我《半边天》到底是一档什么节目,有个答案:

一个被周围人称为“怪物”的女人,在这里能得到理解。

04

最让我感触的,是一个叫杨东凌的农村女性,村里人都喊她“杨三换”——因为她爱换衣服。

下地干农活的时候,她跟所有人一样,穿方便的短袖短裤;农活干完,杨东凌会立刻洗个澡,换上干净的旗袍。

她回忆起自己年轻的时候,穿着蓝色旗袍,骑着红色的木兰摩托在街上闲逛,两眼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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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村的生活无聊,她就写诗,随时随地写。

叠衣服的时候,她写:

柜门敞开着

棉的单的薄的厚的长的短的

我把它们全都搬了出来

于是

粉色床罩上全是衣服们乱糟糟的思绪

是该整理了

我要尽快地让它们恢复平静

她说“衣服们乱糟糟的思绪”就是她的思绪。她没办法让它们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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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时候夜里做梦也在写诗,半夜醒来,想赶紧把梦里的句子记下来。丈夫就骂她:“又玩电脑去了。”

她就不写了,然后,“那个诗就压死在梦里了。”

但她不想让自我被压死在生活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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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不想被“压死”的,还有一个爱穿红色衣服的女人,也是那个至今还在被讨论的女人:刘小样。

“刘小样”这三个字,出现在高中女生的日记里,出现在微博热搜里,出现在无数讨论的主语里。

人们说:

“我住在刘小样的身体里,世界里。”

“刘小样无处不在,我就是其中一个。”

她带着哭腔说出的那句,“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像一声惊雷,在无数人的内心爆炸,无论男性还是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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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震惊于一个农村妇女惊人的表达力和敏锐的感受力,更震惊一个女性如此准确地表达了内心所受的限制。

“人人都认为农民,特别是女人,她就做饭,她就洗衣服,她就看孩子,她就做家务,她就干地里的活儿,然后就去逛逛,她就做这些,她不需要有思想。”

“我不接受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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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经常坐在四方的院落里,抬头看飞机,仔细听着高速公路上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听火车经过时的汽笛声。

她给《半边天》写信。为了让自己的声音从平原上传出去,她踩十里地的自行车到县城邮局,寄出了这封信。

她爱穿红色,她知道也许城里人会觉得那样太艳丽、太俗气。但她的周围,全是土。红,是区别于土的颜色,是她的寄托。

她有一扇永不关上的窗户,在心里。“我让它一直开着,一直开到我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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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如今再看《半边天》,很多女性的故事都让我深受触动。我心头始终有一份温热,那就是节目本身对女性的一份同情与关注。

我在节目里看过一个西双版纳的“杀夫案”。一个女人杀死了丈夫,手段残暴,泼了汽油,点了火。丈夫因为烧伤并发症不治身亡。

在其他新闻讨论里,这是个残忍的女人,甚至是个该判死刑的女人。但在《半边天》,我看到了故事的另一面。

她叫罗珠,是个热爱生活的女人。她有两个小孩,她照顾得很好。她一直在被丈夫家暴,手段是非人的。

丈夫会扒光她的衣服,绑在芒果树上打。来往的人都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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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过跑,可怎么跑得远呢?她还有孩子。

泼汽油那天,丈夫又上门,带着新交的女友,又要钱又打人。于是就有了那个悲剧。

要知道,这个事情发生在近20 年前。我真的很感谢《半边天》这样的节目,把中央电视台的镜头,把数十分钟的时间,给予了一个女性。

让她去讲述,她身上到底承载了多少伤痕。

还有个细节我也难以忘怀。2008 年,恰逢节点,改革开放30年,所有节目都在做献礼,《半边天》也不例外。

它做的专题叫《繁花》,讲述一群深圳打工女孩的故事。

为什么?

不是那些所谓更成功、更亮眼的女人,而是朴素、普通的她们。

张越在一篇文章里写下理由:

“她们建起了深圳的半座城,将自己的血汗钱寄回家中,哥哥娶了媳妇,弟弟有了学费,父母盖了新房,一个个村庄脱贫了,一个个乡镇繁荣了,但她们少有人关心。” 

无数中国“看不见的女性”,《半边天》或许是最早关注到她们,最早为她们说句公道话的节目。

06

还有不到十来天,这档节目就播出整29周年了。

足以让一个女孩长大——我在它开播那一年出生,如今,我对自己的命运开始觉察自省,发现和那些女性的讲述,有如此多的共通之处。

我和我的同伴们,都知晓“刘小样”的名字。我听到一个女孩说,她的身体里,也住着一个刘小样。

我们宁愿痛苦,我们不要麻木。

我们要清醒着迎接自己的命运。

就像那个写诗的女人在半夜醒来,一定要写下那首诗。“(要不然)那个诗就压死在梦里了”。

一个醒来的女人,一定忠于她内心最诚实的声音。“(要不然)那个女人就压死在梦里了”。

只要一个女人醒来了,

她内心的火山,

就没有死掉。

只要一个女人醒来了,

她心中的火焰

就必须燃烧。

一个女人的名字,活了2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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