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每日一读|一棵不结枣子的枣树
转自:上观新闻
文/宋杰
我家院子里有棵枣树,只长个头散枝叶,却从不结枣子。
庭院正中间种着棵不结果子的树,寓意实在算不上好,老一辈的人总是有些迷信的,一致认为应该砍掉这棵枣树,重新种棵能开花能结果的树。
平时最迷信的爷爷却捋着他一指多长、稀疏花白的胡须,斩钉截铁地拒绝:“砍不得,砍不得,树啊,都有灵性,到了结果的时候自然就会结了。”
对爷爷的话,我半信半疑,毕竟打我记事起就从没见过这棵树结枣子,反倒是隔壁张大爷院里的桃树年年都会桃满枝头。我时常羡慕那棵能结出脆甜桃子的树,也暗暗下定决心要砍了家里的这棵,栽上一棵和张大爷院里一模一样的树。
爷爷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只要我来,他总会守在那棵枣树旁。
我再也忍不住了:这样的树留着它做什么?
爷爷仍是那副笑呵呵的神情,望着我,举起拐杖指着落在枝头的一对麻雀:不一定每棵果树都要结果子,也不是只有结果子的树才是好树。
爷爷说的话我听不懂,他似乎总是透过这件事在讲另一件事,但不管怎样,我认为,会结果子的树才是好树。砍掉这棵果树,栽上一棵新果树的想法仍在我脑海中盘旋。尤其是在张大爷家的孙子举着他家桃树结出的又大又甜的桃子向我炫耀时,这样的想法愈发强烈了。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学着小说里讲的那样,用一块黑布蒙着脸,猫着身子,扛着父亲平常用来砍柴的斧子,趁着爷爷熟睡,一下一下地砍在了那棵树上。可这枣树的年纪比我都大了,即便没有砍断,也能想象得到它里面一圈一圈的年轮多么厚重。
砍树的动静惊醒了爷爷,他拄着拐杖出来,盯着那棵伤痕累累的枣树,不知望了多久,才看向了我。眼神里,震惊、错愕、不可置信,还有一些脆弱和害怕。我的整个心脏都要被愧疚不安和无地自容吞噬了。
爷爷没有怪我,他只是坐在那棵回天乏术的枣树旁,仰着脸,不知在看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那棵枣树是奶奶年轻时亲手栽下的,可奶奶身体不好,生下父亲后就过世了。临走前,奶奶说爷爷要是想她了,就给这棵枣树浇一次水,只要这棵枣树结了果子,奶奶就会回来看爷爷。
爷爷跟我说,如今枣树没了,他也该去看奶奶了。
之后,爷爷每天都会坐在院子中央,那个原本栽着一棵粗壮枣树、如今只剩下一个树墩的地方。
如今爷爷过世多年,树墩一直都在那里。我也时常像爷爷想念奶奶一样,在想念爷爷的时候,坐在树墩旁边静静地待上一会儿,看鸟儿栖止,看万物生长。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特别声明:本文经上观新闻客户端的“上观号”入驻单位授权发布,仅代表该入驻单位观点,“上观新闻”仅为信息发布平台,如您认为发布内容侵犯您的相关权益,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