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城市如同二次投胎？人口流动助推创业潮，农村人进城更敢于冒险
在中国被称为“00后”的Z世代，对白手起家创业的兴趣空前高涨。在视频平台哔哩哔哩上，创业相关内容的观看次数在2021年达到8.3亿次，比前一年增长77%。大多数观众表示，对从事非传统职业，或寻求全职工作以外的其他选择充满兴趣。
创业风气的盛行，一定程度上与中国大规模的城乡迁移有关。选城市如同二次投胎，对个人的人生命运和未来发展方向具有深远影响。我们的调查显示，农村流动人口更敢于冒险。在受调查的创业者中，认为创业风险太大的农村流动人口的比例为7.4%，城市居民的比例为19%。当农村流动人口成为企业家后，也更愿意承担风险，因为搬往大城市后的“匿名感”，令他们不那么担心因失败而“丢脸”。
王传福、刘强东等企业家的经历显示，受过高等教育的农村学生，在大学里重塑自我、建立新的人际关系后，更有可能创立规模较大的企业，特别是那些懂得利用科学园区和奖励方案的人，往往会建立起一些较为成功的科技初创公司。
对于新生代，较强的自信心和敢于冒险的态度可带来很大的优势，但缺乏工作经验会成为短板。如果一家初创公司能让有经验、有业绩的企业家，跟擅长创新产品概念的年轻创业者联手合作，便可相得益彰。
来源：新财富杂志（ID：xcfplus）
作者：区玉辉等（香港中文大学商学院教授团队）
01
2023年创业家面临艰巨挑战
在中国被称为“00后”的Z世代，如果接受大学教育，大部分会在2022年前后进入劳动市场，而Z世代对白手起家创业的兴趣亦空前高涨。在深受中国00后欢迎的视频平台哔哩哔哩上，创业相关内容的观看次数在2021年达到8.3亿次，比前一年增长77%。大多数观众表示，对从事非传统职业，或寻求全职工作以外的其他选择充满兴趣。
此外，多年来中国农村人口不断向城市迁移，进一步推动了创业文化的兴起，当中那些富有冒险精神的人为市场创新的快速发展作出了贡献。随着社会、工作和商业格局的急剧转变，如今创业者背后的驱动力已经跟前几代人有了很大的差別。对于Z世代的创业之路，仍有很多疑问。
首先，鉴于Z世代倾向在没有任何工作经验或仍拥有全职工作的情况下成立初创企业，他们可以做些什么来增加公司的生存机会并确保其能取得长远的成功呢？当公司成立后，创业者应该注意哪些问题，以使它能成功起步、扩大市场范围和盈利能力？同时，根据当下的市场和政策环境，企业家需要怎么来调整自己的商业策略？
其次，体制变革在中国社会造成的最剧烈转变之一，是农村人口向不断扩张的城市迁移，以及创业精神在各大群体中涌现。伴随着迁移人口的到来，一些来自农村地区的人才变成了中国历史上最成功的企业家之一。是什么因素造就了这些成功？我们如何利用这些因素来倡导企业家精神，继续培育成功的企业家？
02
创业者的企业经营经验对他们“大展宏图”有多重要？
多年来，比尔·盖茨和扎克伯格等人的成功故事让一种观念在大众的想象中扎根，即商业经验和学校教育对于一个创业者能否成功并非关键，唯有创造力才能使企业“做强做大”。
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的数据，只有80%的初创企业在成立一年后仍然存活下来，能够长期维持下去的更是屈指可数。为什么初创企业的存活率低得如此令人沮丧？
我们发现，缺乏经验的创业者往往会把精力过分集中在一个角色上，例如产品开发总监。这些富有创造力的创业者经常会忽视经营企业的其他重要方面，例如市场研究，这项工作通常有助于企业开发出迎合市场需求的特定产品，从而能够畅销并带来利润。
经验丰富的企业家倾向于采取一种更平衡和全面的方法，即应情况所需，扮演发明家或商人的角色。跟新手创业者相比，富有经验的企业家有能力在发明家和商人两种角色之间进行策略性的转换，因此，他们能够着眼于大局。
比如说，企业家在向投资者推销新产品时，会扮演销售人员的角色；进行产品开发时，便会成为发明家。当企业家扮演销售人员角色时，其注意力将更多地集中在产品的盈利能力上，而不是产品设计。当他们扮演发明家角色时，会反过来专注于创新和产品特性。
当创业者发现自己处于压力状态时，过去的商业经验能带来的优势会变得更加明显。同样处于紧张情况下，有经验的企业家的商业构思在创新程度以及获得盈利方面，分别比新手企业家高出12.7%及7.7%。聘请经验丰富的企业家作为顾问并利用他们的综合能力，有利于初创企业的发展。他们可以指导经验不足的创业者从大局出发，避免从零开始创业时固有的盲点。
03
由农村迁往城市的流动人口与近年创业风气的兴起有何联系？
40多年来，中国一直在经历一个急速而且前所未见的城市化进程。而这背后的推动力，是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从农村到城市的人口迁移。经济改革为这场“城乡人口大迁移”拉开了序幕，大量的就业、教育和商业机会，吸引数以百万计的农村居民搬迁到镇上和城市里。
选城市如同二次投胎，对个人的人生命运和未来发展方向具有深远影响。“年轻人选城市就是二次投胎”是一种形象生动的说法，用来形容年轻人离开农村或小城市，前往大城市谋求更好的发展机会和生活条件。这其中，一些具备冒险精神，且希望改变自己命运的人，选择了创业这条路。
截至2020年，中国的农民工数量达到了2.86亿，超过了全国劳动人口的1/3。虽然大量流动人口在深圳和东莞等工业化中心的工厂里提供低廉的劳动力，但我们观察到，农村流动人口的创业活动也在迅速地增加。
而事实上，一些最知名的中国企业家，例如比亚迪创始人王传福、京东集团创始人刘强东，都来自农村。这些商界名人的出现，令我们好奇中国的大规模城乡迁移是如何使创业精神得以发扬光大的。
为探究这种现象背后的原因，我们利用上述对清华大学校友进行的同一个调查，进行第二项研究，调查对象中有283位为企业创办人，结果揭示了他们身上有两个有趣的因素，能把城乡迁移跟近年来创业风气的盛行联系起来。
首先，我们发现城市里的大学发挥了重要作用。它们不仅使农村学生能够接受高等教育，还为他们提供了社会支持。大学的环境为农村学生营造了一个安全的空间，让他们在新的家园建立新的人际关系，并重塑自我。而且，跟他们在城市出生的同学相比，在大城市上大学的农村学生更有可能创立规模较大的企业。特别是那些懂得利用科学园区和奖励方案的人，往往会在国內建立起一些较为成功的科技初创公司。
第二个因素是，这些农村学生也比来自城市的学生更敢于冒险。
在调查对象里的非创业者当中，只有36.1%的农村流动人口认为创业风险太大，而45.8%的城市居民表达了类似的顾虑。在创业者当中，认为创业风险太大的农村流动人口的比例为7.4%，城市居民的比例为19.0%。
农村流动人口搬往大城市后产生的“匿名感”，为他们带来了一种自由，使他们更具冒险精神。由于他们发现自己在新的城市社群里无人认识，便更容易打破常规思考问题。我们的研究发现，当他们成为企业家后，也更愿意承担风险，因为相对于在家乡创业，在大城市创业令他们不那么担心因为失败而在人前“丢脸”。
04
在制度变革的不同阶段，企业家应如何采取不同的策略？
在中国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过程中，政策和制度的变化对企业经营的模式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企业家能否成就一番事业，也与他们在适应制度变革时所采取的策略相关。
究竟什么类型的策略是带来增长和盈利的最佳选择？为了找到答案，我们对数千名曾在中国创办公司或参与国有企业私有化改制过程的清华大学校友进行调查，并研究了1997年至2007年间，他们的经营策略跟当時中国的制度改革之间的相互影响。该项研究聚焦于经济和制度转型的早期、中期和后期三个主要阶段。
在市场经济结构尚未成熟的早期阶段，采用“关系型策略”的企业家能够使其公司发展壮大。这种策略的重点在于跟政府机构建立起牢固的联系。中国处于由政府主导的计划经济进入市场化转型的初期，企业家这种能建立关系的核心能力在建立一家新公司或实现MBO時颇有用武之地。
动荡和不确定性是市场化过程中间阶段的典型特征。这个阶段的一个重要特点是，管理企业的规则变得更加模糊。企业家们经常感到困惑，难以判断他们是应该遵循计划经济下的旧法规，还是采用市场经济下的新规则。
研究证明，在这个阶段，成为大学研究园或科学园区的一部分或与地方政府机构合作，都有助于减轻部分市场改革所带来的冲击。我们称这些为“避风港机构”，而依靠这些机构的策略为“避风港”策略。这使企业家们能够在尝试创新概念的同時，仍然遵循一些旧规则，以避开一些制度上的不确定性，并在一定程度上自由地调适，以应对新的市场环境。
到了市场化过程的后期，我们发现采用“创新为本”策略的企业家比较成功。市场化后期的特点是资本市场结构稳固、商业法律框架完善，以及政府干预程度低。在这个阶段，企业家一般能够从处理关系和合规问题上，把资源和精力释放出来，转为专注于市场研究、产品开发、销售和营销工作。这些努力使他们更具竞争力和盈利能力，为公司未来实现几何级增长奠定了基础。
因此，紧跟中国经济转型的步伐，是一项确保最佳增长和盈利的关键技能。
05
家族企业新生代的创业道路
值Y世代及Z世代迈进成年、开展职业生涯之时，对于那些在家族企业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新生代，他们的职业选择正变得越来越具挑战性。
他们所面对的挑战在颠覆性技术不断出现和新冠疫情造成的巨大社会经济变化的情况下有增无减，所有这些因素都使出生于企业家庭年轻一代的事业选择更加复杂。
Y世代和Z世代发现，他们不再像父母那样，只问自己是应该留在家里为家族企业工作，还是应该挣脱束缚出外闯荡，而是会思考更多层的因素，并提出了几个问题。
如果我留在家族企业，我是应该努力保持家里的传统、从内部推动变革，还是应该在外部找合作伙伴寻求创新、为家族企业注入活力？如果我选择出外闯荡，我是否应该创办自己的公司，并将业务重点放在与家族企业不同的范畴？还是我应该遵循一条专业的道路，为一个能够善用我独特才能的机构工作？
我们以“无边界职业生涯”（Boundarylesscareer）的概念，去重新理解年轻世代在事业上所面临的挑战，并将其套用于家族企业传承的分析。此概念常被用作解释传统的职业生涯如何受到灵活性更大、非线性的事业路向所带来的挑战。
我们调查了在亚洲企业家庭长大的新生代不断变化的就业模式，揭示了他们何时以及为何会选择“无边界职业生涯”，而不是选择“留在家里”或“出外闯荡”等更容易预测的途径。
具体而言，研究通过检视这些新生代的主要就业模式、抉择过程以及家庭因素对其事业选择的影响，归纳出四种无边界职业生涯的模式。
第一种类型是“传承革新者”（legacyinnovator），他们专注于在家族企业内部经营，以扩大其业务和影响力。
第二种类型是“家族远虑者”（familyvisionary），他们看到了改善家族企业业绩和持续经营的机会，但在实践时遇到内部阻力。为了绕过障碍，他们向外寻找合资项目或开发副线业务。如果成功的话，这些业务最终可能会被合并回家族企业中。
第三种类型是“逆向征服者”（reverseconqueror），他们一方面已离开家族企业并在外事业有成，另一方面也已准备好在家族企业面临重大倒退、需要革新思维和商业模式时介入并提供支持。
第四种模式是“世界探索者”（worldexplorer），他们主要在家族企业之外工作，远离内部斗争和压力，但仍会是机会主义者，并可能短暂地加入家族企业。不过，关键在于他们并不把家族企业视作事业生涯的目的地。
我们的研究证明，家族企业应重视对新生代的支持，保持世代之间的联系，并鼓励他们寻找新机遇，以使来之不易的家族事业得以延续。企业家族应采取多种方式培养和支持新生代企业家。
06
想要在2023年获得成功，创业者需要注意些什么？
自新冠疫情以来，全球社会经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改写了原有商业格局，并给创业者带来了艰巨的挑战。年轻一代的企业家现在正面临着这些考验。同时，随着许多公司和旧有的运作模式被初创企业取而代之，新的机会也出现了。
以“00”后为代表的Z世代或比前几代人在事业上享有更多的灵活性和选择性，这要归功于他们上一辈的财富积累、在名牌大学接受教育的经历，以及通过旅行和网络接触的全球市场和文化。许多Z世代的年轻人不需要经历职场的磨砺，而是选择了创业这条路。
当新生代开办自己的公司时，他们相对较强的自信心和敢于冒险的态度可带来很大的优势。但另一方面，缺乏工作经验可能会成为他们的短板。如果一家初创公司能让有经验、有业绩的企业家，跟擅长创新产品概念的年轻创业者联手合作，便可相得益彰。而这样的导师关系，是能让公司稳步成长的明智策略。
正如我们的研究显示，受过大学教育的农村流动人口在创业过程中表现出勇于冒险的态度。对企业来说，招募他们并利用他们这种宝贵的创业者思维，不仅有利于公司业务的创新，还有助于公司成功实现长远且可持续发展的目标。
在2023年，技术、社会领域的变化将继续席卷中国。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制度和形势的转变跟企业如何最大程度地进行市场化和提高盈利能力息息相关。企业家对时局变化保持敏锐触觉，并根据这些变化调整商业策略，将会有利无弊。
原文：香港中文大学《中国经商智慧》白皮书系列
链接：
https://www.bschool.cuhk.edu.hk/chi/zh-hans/entrepreneurship-in-2023-and-beyo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