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岭山里

2024-05-30 07:02:46 - 羊城晚报

□川梅

鸽子

狗从村里出来,悄悄往山里走。两只鸽子在狗背上,懒洋洋缩着翅膀,仿佛不想飞。

路两边的狗尾巴草,比狗还高。狗想要存在感,一路摇尾巴。风吹过来,草的尾巴摇起来,更加优雅。

娘从山上下来,背着满满的劳碌。狗摇着尾巴,想引导娘走捷径。娘不信狗的经验,依然走老路,脚板踏出咚咚响。

狗只好从捷径上倒回来,跟着娘走老路。狗背上的鸽子不表达意见,走什么路,它们都无所谓。

空子

山脉远。人不过去,山峦主动近过来。村子的空间就逼仄了,大不起来。

山峦和山峦之间有很多空,村子里的路径,找空子就钻出去。村子里的一些人,也钻空子出去。出去了,不回来。

这些人把名字留在山里,一到黄昏,村里老人就喊这些名字。喊声从空处窜出去,太空了,没有回音。

四面山多,空也多。山里的蝴蝶钻空子,蜜蜂和蜻蜓也钻空子。它们识途,到外面转几圈,又飞回来。

山风

雾太浓,整个山脉虚幻起来,鸡鸣狗吠声隐隐约约。仿佛很远,看不到意境,俗世慢了下来。百丈寺的晨钟,在苍茫中荡漾,仿佛正在慈悲。

一群乌鸦在坳上喊,喊肥了山脉,把风也喊来了。九岭山风多,底蕴大,三下五除二,就把雾驱散了。

父亲刚好从村子出来,驼着背。远远看去,村子小,仿佛就在父亲背上。父亲走得慢,村子晃动,更慢。

坡上

娘从农业上直起腰来,已是老眼昏花。把坡上的稻草人当成了人物,张口喊出名字。

稻草人不回应。娘以为喊错了,又换一个名字喊。喊了一串名字,也没有回应。

风闲得无聊,在山里搞事情。弄得庄稼起伏,树叶跟着乱响。树上的鸟,学娘喊人的腔调。有几分神似。

在比人高的层面上,鸟喊得山重水复。像是在喊娘喊过的名字,喊得很热闹了。仿佛小小的俗世,人气还很旺盛。

鸟雀

大风刮过来,鸟雀都躲入幽深意境,避风去了。树没法躲避,被风戏弄成鸟样,张开枝丫,像是要飞。

村子三面临风,也不躲避。背靠在山上,有很多后路往海拔上去,仿佛是想通幽。

九岭山风多。那些风一阵一阵的,都要来走个过场。过去了,就过去了。后面的风,是另一场因果。

风过去了,树又是本来的形状。鸟也飞出来,在枝头上唱。村子一派吉祥,好像没有什么发生。

溪水

在上游,弯多,滩也多。水不愿深,也不肯慢。任凭怎么世俗,从不苟且。

进入社会,大起来了。有了深沉,就慢下来。仿佛怂了一样,开始有鱼让人垂钓,让人指点江岸上的山色。

很多时候,人把水堵起来,堵出另外的用途。仿佛没有深浅,不用担心。

人类把脸伸向水面,看自己的倒影。水很翠色,绿得清澈见底。看得久了,就开始虚幻,仿佛没有了底。

潦河

潦河里的鱼,懂得深浅。在水下啃树的倒影,也不咬鱼钩上的饵。鱼知道水是自由的,一咬饵,就俗了。

撒饵的那些手很长了,还嫌短。要配上老长的钓竿,放出长线,钓大的欲望。

光阴在稍远些的角度发光,把钓客的身影充分肥胖,投向水里。水中的鱼围过来,啃那些虚影,得到周全,也慢慢胖起来。

山峦看得懂俗世的因果,也不说破,留了几分余地。装作苟且的样子,看潦河一路上拐了一个弯,又拐一个弯。

花季

桃花开了,欲望的枝桠,拼命往小河上伸展,仿佛要过到对岸去,喊梨花也绽开。

小河里的鱼,小得很,看见桃花的倒影,仿佛陶醉。成群围着花影转,它们的尾巴甩动,搅起了小小的波澜,起了桃花汛。

彼岸的梨花好像受到影响,慢了一些时光,也赶紧绽放。那些花瓣纷纷落到水上,太白了,水面晃都不晃。

娘在梨树下面搂草,看见蝴蝶飞过来,蜜蜂也飞过来,眼花缭乱的。慢慢从花丛中退出来,往村子的方向去。在九岭山里,时光虽然慢,也不早了。

山中

鸟翼在山上晃动,晃出很多禅意。正在绽放的花朵,突然开始羞涩,悄悄转动笑靥。

几丛狗尾巴草在风中摇晃,动作有些张扬,鸟误以为真的有狗,在来的路上。

山背后的村落,很快溅出狗吠。吠叫的腔调,仿佛比从前慢了。它们吠一嗓,泼到山脉上,漫溢一番后,又吠一嗓。

修河边上的钓客,还没有钓到鱼,已经过去了好多光阴。只好回过头来,打望身后的苍茫。

深浅

娘在山上好久,手舀一勺虚无缥缈,也不掂量,就泼出去。泼成一幅水墨,十分江山。

干旱得很。父亲在田亩上手忙脚乱,看到墨色漫下来,赶紧拦住一道小溪,让它改道,往农业上去。

经过农业后的水,已经回不到原来的河道。它的历史,让父亲无意中改变,几经转折,转出了一些沧桑。

几只鸭子在水上沉浮,仿佛是在试探深浅。

在九岭山里,鸭子喜欢水,它们不在意来头,不在意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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