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话里“葛优躺”怎么说？
我刚到上海读书时，那种几乎没有午休的课程安排让初来乍到的我极不适应，方才明白上海人为何那么钟爱咖啡。不过，在现代都市的快生活节奏里，睡个好觉确实已经成为了一件难事。那些与“睡”有关的画面与声响，似乎远远地留在了福州——夏日午后，香樟的树叶在暑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我钻进了悬在雕花木床上的蚊帐，外婆靠在床头轻轻摇着蒲扇，她喃喃低语着“困眠眠”伴我入梦……
“困眠眠”是福州话中的一句稚语，大致等于普通话中的“睡觉觉”。在福州话中，“困”大多可直译为“睡”，而非疲倦、困倦之义。若要表达疲惫、想睡觉，则要用“睶”，“爱睶”就是“犯困”。福州人把睡觉叫作“去困”，把睡醒叫作“清醒”，睡了一觉可以表达为“困蜀眠”或是“困蜀醒”。在家时，我要是很晚还没熄灯，妈妈一定会敲响卧室的房门唠叨一句：“故伓去困啦？我都困蜀眠了（你还不去睡觉，我都睡一觉起来了）。”
比较特别的是，和普通话的语序不同，福州人习惯把“午睡”这个词倒装为“睡午”，称为“困昼”。不分时间的小憩还可以用“腻”或是“眯”来形容，“腻蜀腻”“眯蜀下”就是指打个小盹儿。在上中小学时，妈妈几乎每天都要催我午休：“困儥着也无事际，悗去眯仂久，下昼上堂正有精神（睡不着也没关系，蛮去闭目养神一下，下午上课才有精神）。”不知不觉中，我从不爱睡午觉的小孩长成了贪恋午觉的大人。有时睡太久起床，我都分不清窗外暗淡的天色究竟是清早还是傍晚。福州话中把这种状态叫作“困缠龙去”，意思是睡到昼夜不分，迷糊了。
熬夜，在福州话中叫作“熬暝”或是“熬眠”。对于“夜猫子”，福州人也有种特别的叫法，称作“电光龙”，意思是到晚上（一开灯）就生龙活虎、精神异常的人。我虽然偶尔睡得比较晚，但还远远没到可以成为“电光龙”的程度，“透夜（通宵）”对我来说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和喜欢熬夜的年轻人不一样，老人家总是抱怨“无眠困（睡不着）”。外公就常常因为牙疼而整宿失眠：“疼蜀晡天光，当儥带吓（疼了一整个晚上，真是受不了）。”
关于睡，福州话中还有不少有意思的表达。比如，“下困”的本义是哄小孩睡觉，妈妈经常用这个词打趣微醺的爸爸：“工工饭食完䖙々许所，电视开这满大声，下困应该吓（天天吃完饭就斜躺在沙发上，电视声音调这么大，用来哄自己睡觉吧）？”“䖙々”这种睡姿大约等同于葛优躺，除了它，福州话形容睡姿也独有一套——“加三侧困（侧着睡）”“翘了天困（仰面睡）”“打单横困（横着睡）”等等。至于福州人抱怨一觉醒来“挫肿”了，其实就是因睡姿不当造成的落枕。
“一枕清风梦绿萝，人间随处是南柯。”那些零零碎碎的榕腔“梦”话，藏着每个人与家人共处的回忆，也藏着属于福州人的松弛和自在。对了，福州式的嘘寒问暖还包括了对睡眠的关切，每次和爸妈通电话，挂电话之前爸爸都要多叮嘱一句：“暝晡着早仂囝去困哻（晚上要早点睡觉）。”听到这，我都会笑着回应：“会仈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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