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川机器人诉科沃斯，起底背后的专利真相
文|花儿街财经，作者|Leon，编辑|侯煜
迈克尔·波特在《竞争战略》中将竞争分为两种：一种是大家以相同的方式从事生产、销售，提供同样的产品或服务，他们都在争取做到最好；另一种是大家以不同的方式从事生产、销售，提供各不相同的产品或服务，他们追求各自的特色。
但“争做最好”的竞争越来越难，是一场没有赢家的内卷化角逐，这迫使企业们转向“突出特色”的竞争。在这个过程中，创意雷同是常见的事，这也导致行业专利战频发。目前，清洁家电市场正处于这个阶段。
近日，深圳市杉川机器人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杉川机器人）发布声明称，科沃斯旗下新品地宝X8ProPlus在上市宣传中声称其为“全球首款恒压活水洗地机器人”，该表述涉嫌虚假宣传。杉川机器人指出，旗下3i品牌早于2022年10月即已推出具备活水洗地功能的产品，已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科沃斯方面撤换相关宣传内容。
随后，科沃斯召开媒体沟通会强势回应，总结一下主要包括以下几点：
1.杉川机器人的起诉并没有被受理，属于“小品牌碰瓷营销”。
2.科沃斯的活水洗地方案是“真活水洗地”，科沃斯拥有恒压活水洗地相关专利，洗地机是旗下品牌添可发明。
3.科沃斯已采取法律手段维护自身合法权益，就杉川机器人涉嫌商业诋毁的行为向苏州工业园区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对方立即停止错误行为、道歉并赔偿科沃斯损失50万元，此案的进度科沃斯会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向媒体及时同步公开。
目前争议的焦点已经从是否涉及虚假宣传扩展至知识产权纠纷。
在清洁类家电市场中，科沃斯是头部企业之一。据奥维数据罗盘显示，科沃斯在中国扫地机器人市场的线上线下份额高达21.67%和63.07%，产品线、专利数量均为行业顶尖水平。
反观杉川机器人旗下的3i品牌，在市场中知名度不高，国内线上线下市场份额分别为0.14%和0.08%。在家电行业分析师刘步尘看来，从目前双方对外公布的信息综合分析判断，科沃斯在洗地机技术领域优势比深圳杉川大得多，因此一个合理的猜测是深圳杉川有技术碰瓷的嫌疑，其出发点则是通过事件营销扩大品牌及产品知名度。当然仅是猜测，并不绝对。
不过事件不断发酵，双方各执一词，3i和科沃斯，到底谁才是“全球首款”？
“全球首款活洗”之争
综合官网和电商产品页面，我们首先来对比一下两款产品的技术特性是否存在明显差异。
3i机型宣称“3i自创滚筒活洗”、“全球首款免加水智能净地站”等，电商页面下方注释为：全球首款净水循环系统来源为弗若斯特沙利文基于净水循环技术在扫地机器人品类应用比较研究结果做出的确认。同时，列出了相关的发明专利、实用新型专利证书号。
3i机型的“活水洗地”体现在两个部分：一个是扫地机器人机身内置的滚筒，内置十二孔循环喷淋清水，从而实现洗地功能；另一个是，其基站内置加热元件，可通过蒸发污水实现循环利用的体验。
3i产品对于活水洗地的说明
科沃斯方面，同样采用了机身侧面伸缩滚轮洗地的设计，支撑16孔喷淋，所谓的“恒压”则是体现在污水刮条上。电商页面中，科沃斯的确使用了“全球首款恒压活水洗地”的宣传语，并在页面下方配以注释：“全球首款恒压活水洗地机器人”指的是X8系列产品首次在全球范围内科沃斯所有系列产品中引入“恒压”和“活水”清洁功能，此描述基于科沃斯内部产品创新，而非对比市场上所有同类产品。
3iCEO吴泽晓认为，科沃斯在“全球首款”的大图宣传页中并未作出详细解释，而是标注星号，在详情页的最后才做出说明，一般普通用户很难看到。并且科沃斯品牌在微博、小红书等平台宣传这款产品时并未带有以上说明。
接下来，我们再来了解一下两家企业关于“活水洗地”的专利申请情况。
《华尔街科技眼》通过国家知识产权局官网分别查询了两家企业的相关专利，其中杉川机器人拥有名称为“基站及具有其的清洁设备”的发明专利（专利公开号：CN115413982A），申请日期为2022年9月20日，专利主要描述了加热底座实现污水蒸发再利用的功能。
图：杉川机器人基站发明专利
另外，杉川机器人还申请了专利号为CN218684159U的实用新型专利，描述了滚筒实时自清洁系统，申请日为2022年10月8日。
根据科沃斯方面的说法，其活水洗地发明专利在添可品牌下，于2022年申请。在国家知识产权局官网搜索2022年及之前添可有关清洁的发明专利，结果多达156个（直接使用关键字恒压活水无法搜索到结果）。
图：添可（科沃斯）相关专利
其中，添可发明专利“清洁设备及清洁组件”（专利公开号：CN114631758A），申请日期为2022年3月20日，其专利描述与X8系列的相关活洗功能基本一致。
至此，基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第一，添可（科沃斯）率先申请了滚刷式活水洗地机发明专利；第二，杉川机器人的发明专利仅限基站清洁系统，洗地机部分则是新型实用专利。
需要指出的是，我国《专利法》规定：专利法所称的发明是指对产品、方法或者其改进所提出的新的技术方案；实用新型是指对产品的形状、构造或者其结合所提出的适于实用的新的技术方案。通常来说，发明专利的含金量高于实用新型专利。
因此，杉川机器人在公告中只提出起诉科沃斯“虚假宣传”，并未有“侵犯相关专利”的字眼，只是指责科沃斯“涉嫌侵权”。
对此，有律师就此向媒体表示，我国《广告法》第四条规定，广告不得含有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内容，不得欺骗、误导消费者，广告主应当对广告内容的真实性负责。在此案例中，如果科沃斯广告宣传中使用“全球首款”这一表述，而事实上其他公司在此前已经推出具备相同功能的产品，科沃斯又无法证明其是第一个在全球范围内推出该功能产品，则构成虚假宣传。
律师进一步分析称，《广告法》要求广告用词真实、准确，所以科沃斯“此描述基于科沃斯内部产品创新，而非对比市场上所有同类产品”的表达有待商榷。如果科沃斯没有在广告中使用明确的表述如“科沃斯首款”，同时广告没有清晰说明范围，仍可能被视为误导性宣传。
清洁类家电企业互撕不断
这次针对“全球首款”的争端，只是清洁类家电企业互相拆台的冰山一角。事实上，科沃斯也曾向友商主动发难、炮轰竞争对手抄袭，只是这一次互换了位置。
回到2023年8月17日的科沃斯发布会上，CEO钱程言辞激烈地抨击了扫地机器人行业的抄袭现象，他说道：“靠抄袭得来的产品，永远只能是形似，更谈不上什么用户体验，对于优秀友商带来的产品创新我们保持敬佩，但是对于明目张胆的抄袭、专利侵权我们应该一起坚决抵制，绝对维权。”
彼时，钱程执掌科沃斯已五年有余，随着市场成熟度走高、竞争对手不断拥入，科沃斯业绩面临挑战，净利润连续两年下滑。在资本市场，科沃斯也从市值一度逼近1500亿的“扫地第一股”，回落到266亿元的水平。钱程公开炮轰友商，被业内广泛认为是行业竞争加剧所致。（详情见：企二代掌舵5年市值蒸发1200亿，科沃斯要果断换帅）
据企查查显示，科沃斯机器人股份有限公司作为原告发起的侵害商标权纠纷多达12起，其中被诉对象包括追觅（已撤诉）。同时，科沃斯又作为被告被追觅起诉，案由包括侵害商标权纠纷、不正当竞争、侵害发明专利权纠纷等多起民事纠纷，目前状态均处于民事一审中，尚未有结果。
图：科沃斯涉及的司法案件
3i品牌的主体方杉川机器人，作为被告的民事案件为13起、执行案件1起，案由基本上都集中在竞业限制、买卖合同、劳动合同、追索劳动报酬等纠纷，无侵害专利纠纷。作为原告，杉川机器人曾起诉北京石头科技侵犯发明专利权，后撤诉。（详情见：关键股东频繁套现“唱空”，石头科技增长神话破灭）
如果粗略查询一下清洁类家电企业们涉及的在审司法案件，就会发现一个现象：科沃斯（添可）、追觅科技、石头科技、云鲸等头部厂商，几乎都有你来我往的民事诉讼案，集中在侵犯发明专利、实用新型专利、不正当竞争等纠纷，案件多为在审状态。
今年6·18前夕，石头科技更是收到了追觅申请的法院禁令，临时下架相关产品，导致其产品在大促期间损失至少2万多台销量。随后石头科技向最高人民法院提出复议，一个月后才撤销禁令。（详情见：关键股东频繁套现“唱空”，石头科技增长神话破灭）
不论是专利纠纷，还是隔空互撕，背后都是清洁类家电企业的焦虑。同时，还说明了一个情况：清洁家电的技术创新已面临瓶颈。
创新不易，专利趋于同质化
经过多年的发展，以扫地机器人为主的清洁类家电已经进入成熟期，不论是设计理念、产品形态还是功能都高度相似，创新度达到了瓶颈。一个数据说明了问题：从2015年开始，全球扫地机器人行业专利申请数量开始走高，至2020年达到顶点，又在2021年断崖式骤降，同比降幅达到惊人的75%。
同时，专利趋于同质化也是不争的事实。扫地机器人时代，企业们的专利大多集中在激光导航、避障、AI算法等；洗地机这个子品类问世后，水箱设计、自清洁等方面的技术又成为重点，企业纷纷拥入，申请的专利也大同小异。
以科沃斯为例，2024年中报显示，截至报告期末，科沃斯在申专利共计1414项，其中发明专利1145项（包括86项海外发明专利），与软件算法相关的共计308项，与传感器解决方案相关的共计60项。报告期内，公司新增专利申请共计122项，其中发明专利57项。
另外，截至报告期末，公司合计获得授权专利2242项，其中发明专利661项（包括132项海外发明专利），发明专利中与软件算法相关的共计189项，与传感器解决方案相关的共计41项。
从专利申请规模、获得专利数量上来看，科沃斯仍然是清洁类企业中的佼佼者。不过，专利中最具含金量的发明专利占总体比例约29.48%，其他为实用新型和外观专利。这个比例在清洁类家电市场不算低，但放眼整个科技行业，可能就有点不够看了。3i事件也充分说明，即便是科沃斯也难以筑起坚实的技术壁垒。
这个现象也反映在市场端。2024年上半年，清洁家电市场稍微回暖，中国市场销量1241万台，同比增长13.6%。中商产业研究院分析师预测，2024年中国清洁家电预计销售量2681万台，同比增长6%。
科沃斯方面，上半年营收为69.76亿元，同比下降2.35%；净利润6.09亿元，同比增长4.26%。在营收下降、利润微增的情况下，科沃斯研发费用高达4.6亿元，同比增长14.22%，占营收比重为6.4%，加强技术壁垒的意图非常明显。
同样，另一家头部清洁家电企业石头科技，上半年研发费用4.1亿元，同比增长42.92%，占营收比重达到了9.28%。
然而，虽然头部企业耗时费力研发，用户对同类技术的差异感知却并不明显，无法有效转化为实际的购买力。同时，类似3i这样的小品牌可以轻松突破所谓的技术壁垒，推出相似产品，在营销、销售等多个层面挤压头部企业。
目前来看，唯一的解药就是时间。奥维云网报告称，今年上半年洗地机行业继续洗牌、内卷严重、价格战不止，好的一方面是月度品牌动销数已经降至不足百个，很多长尾品牌被淘汰，市场进一步向主流品牌集中。
奥维云网（AVC)认为，虽然今年上半年清洁家电市场整体增长不错，但考虑到去年走势以及当前行业状况，依然充满挑战，创新度不足，亟待改善。对于企业来说，需要针对用户痛点给出切实的解决方案，如毛发缠绕、热水洗拖布等，扫地/洗地机器人的进一步融合也是大趋势，AI大模型等先进功能需要进一步落地，真正改善避障和路线规划等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