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表弟家的“秋天”带回家
□孙晓明
我特别喜欢秋天的味道,那是大地丰收成熟的味道。徜徉在秋日的田间或山野间,高高的天、淡淡的云,深深嗅一下秋的味道,你会闻到玉米秸、豆秸发出的清香,生姜、花生、地瓜特有的“土腥气”味道,花椒的诱人芳香,板栗、苹果、柿子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生发出的阵阵甜香味道。
前两天,我给患阿尔茨海默病、已经不能行走的母亲喂饭,其中有弟弟炖的茄子。我问母亲:你还记得以前你给我们爷仨炖的茄子吗?母亲没有反应。那些年,熬过了炎热的酷暑,迎来秋风凉,母亲经常头戴毛巾,钻进厨房,烙葱花油饼、炖茄子、麻汁拌蒜,这秋日里的“老三样”饭食,也是我和父亲、弟弟去游泳前的“壮行饭”。看似稀松平常的菜,真的就是吃不够,以至于我结婚生子后时常想念母亲炖茄子的味道。
我印象最深的一顿秋日饭食,是那年秋天来到扶贫点帮忙销售苹果,去的是泰山山脉东北的下港乡八亩地村。秋天,山里的苹果熟了,还是儿时记忆中的金帅、红玉、红星、小国光一些老品种,装满了散发着草香的柳条筐,支部徐书记家院里的小桌上还摆满了山楂、栗子、核桃,一派秋日丰收的场景。徐书记热情好客,一定留我们到他家吃午饭。秋天的农家饭真有个性,炒一盘山鸡蛋,炖一只自家的“跑山鸡”,炸一盘从家旁边小溪中捉来的“小窜条”,加上一摞刚摊出来的煎饼,还有用野韭花酿的韭花酱,吃得那个香,以至于多少年后,我都念念不忘秋天山中的农家饭。
还有一顿最难忘的秋天饭食,是在莱芜雪野水库旁的表弟家吃的。每年国庆假期,我们全家和舅舅一家人总要驱车来到莱芜雪野东暖村的表弟家,表弟一家总会早早地在路口迎接。
表弟是我二姨唯一的儿子。二姨上世纪60年代末嫁到莱芜雪野东暖这个穷山村,一呆就是50年。青石垒成的老屋现在还在,黑乎乎、矮乎乎的。姨父那时是建筑合同工,在泰安402前身(建筑公司)当泥水工,他和二姨谈恋爱,把本是非农业户口的二姨迁到了偏远的莱芜山村,当时在亲戚当中算是爆炸性新闻,以至于姥姥因“生气”和二姨一家走动的次数屈指可数。
姨父多数时候在泰安施工,他和二姨1969年生下表弟,因在泰安出生,便给儿子取小名叫“泰城”。姨父是个热心实在的厚道人,经常给我们家添置些家什,如菜板、小板凳、菜刀之类,那个年月真是管用。每次姨父来家里,母亲都要端上拿手菜——炸椿芽、咸鸡蛋、花生米、炖茄子老四样,请姨父喝几盅。姨父黑瘦,戴着泛白的蓝色帽子,满口莱芜腔,吃馒头时腮帮子撑得鼓鼓的,我和弟弟至今还记得他那时的样子。
姨父好交朋友,喝酒过多,以至于喝坏了身体,五十岁出头就离开了人世。表弟泰城从小顽皮,性子颇随姨父,热情、爽快、实诚,圆圆的红中透黑的脸庞,透着憨厚实在劲儿。特殊的家境,也促使表弟渐渐成为一大家子的“顶梁柱”。
表弟家地处雪野水库坝底,原先穷得叮当响,近些年日子越过越好。表弟媳妇很勤快,地里种着姜,山岭上栽种花椒树、地膜花生,这些年还养了四五十只波尔山羊,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表弟赚钱的门路多得很,干过水库中挖沙,15年前每天就能进账百十元。他还下网打过鱼、捞过虾。没过多久他去莱城干起了建筑钢筋工,工钱一日一结,收入稳定且不少,表弟很是知足快活。这些年,随着雪野旅游业兴起,他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了。
表弟家的房子原在村北头,他和别人调换了承包地,在村南岭上的承包地盖起了简易房,养羊、养鸡,全家就住在这里,屋子还做了保温、安上了空调。表弟说,过一阵他要盖别墅,把院子整好,周围是果树,还要建标准化无污染羊圈。到那时,可就大不一样了。
每次假期我们计划去表弟家,他听说我们要去,好几天前就开始准备。秋日的乡村家宴,指定要杀羊,用柴火炉子炖上大半天,还要炖一锅雪野湖的大鱼头和一锅柴鸡。表弟一家一个劲儿地让吃让喝,我们说,人又不多,以后就别杀羊了。表弟总是爽快地说:没事,狠吃!咱家里有。
现在的农村成了城里人向往的地方,我们一大家子去表弟家,亲身体会去岭上拔花生、摘山楂的乐趣。临走时,表弟恋恋不舍,还要送给每家一份花生、花椒、大蒜、生姜,还有十几斤重的大南瓜,真是把表弟家的“秋天”带回来了。
现在想想,过去表弟和家人一年都来不了泰安一次,路途较远,交通不便,更重要的是家境不殷实。我们也很少来表弟家。这些年,每到秋季,舅舅就念叨着要组织一大家子奔向雪野水库,和表弟一家团圆,亲情浓浓,野趣十足。
秋日的乡间原野,一派金色丰收景象,岭上的山楂红透落地,花椒散发出特有的香气,田埂上的翠绿葫芦样子乖巧可爱,硕大的南瓜慵懒地躺在地上,顺手拔起的落花生、红黄的姜芽子,散落一地清香。深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抬眼望,天高云淡,好一幅秋日画卷。
(本文作者为山东泰安人,中国粮食行业协会、中国粮食经济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