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中国人民银行成立75周年 回忆首批人民币的印制和发行
转自：中国金融新闻网
1948年12月1日，在解放战争的隆隆炮声中，在新中国的曙光即将来临之际，中国人民银行在河北石家庄挂牌成立。从此，这个日子深深地镌刻在共和国金融历史的丰碑上。
75年前的12月1日，第一套人民币首批伍拾圆券、贰拾圆券和拾圆券发行流通。首批面世的人民币是谁设计的？在哪里印制的？为什么在那里印制？其中又有哪些曲折动人的故事？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与太行山深处的一座村庄密切相关，那就是河北阜平县南峪村。首批人民币的印制，让这个太行山深处普普通通的村落，在红色金融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中国人民银行首批伍拾圆券
中国人民银行首批拾圆券
发行统一货币刻不容缓
第一套人民币的发行和解放战争的胜利推进密切相关。
1947年春，经过一年多的战争，人民解放军取得了一系列重大胜利。随着各解放区不断扩大和巩固，各解放区开始连成一片，彼此之间贸易往来、物资交流日益增多。加之野战军跨区作战频繁，币制不统一、货币比价不固定等问题，给野战军的跨区作战造成了困难。成立统一的银行、发行统一的货币迫在眉睫。
3月，晋察冀、晋冀鲁豫、陕甘宁和华东等解放区代表齐聚河北武安县冶陶镇，参加华北财经会议。会议指出，目前财政经济工作的首要任务，就是要保障长期战争的军需供给。1947年4月，中央同意设立华北财经办事处，董必武和南汉宸分别担任正副主任。同年8月，董必武拟定并上报给中央《华北财经办事处组织规程》，其中第三条华北财办的任务中，第五项就是“筹建中央财政及银行”。不久，该规程即获中央批准。于是，董必武率领华北财经办事处开始酝酿筹建中央银行，并着手考虑新钞票的设计和印制问题。
印制重任交给了晋察冀边区印刷局
党中央对人民币印制工作非常重视，要求必须提早做好充足的准备。新钞票作为统一货币，公开发行，其质量非常重要。当时各解放区都有印钞厂，选择哪家印钞厂印制更好？
时任华北财经办事处副主任的南汉宸广泛听取意见，建议指定由晋察冀边区印刷局负责印制完成。统观当时各解放区的印刷局，晋察冀边区印刷局的印钞设备比较好，有大量胶印机，生产规模大，建立时间长，印刷和制版经验丰富，负责印制的晋察冀边区银行“边币”从式样、色彩、质量等方面都很过硬，深受百姓称赞。
晋察冀边区印刷局是在枪林弹雨中发展壮大的。当时战火纷飞，环境恶劣，边区印刷局曾辗转河北多个地区。在转移途中，广大干部职工不畏艰险，靠肩挑车拉的原始方式运输银行设备，一些指战员、干部职工为保卫公家资产献出了宝贵生命。1946年6月，全面内战爆发。为保存技术力量，确保生产任务，支援解放战争，自9月下旬开始，印刷总局人员分三批，从张家口撤离到800里外的老根据地冀西阜平。经过三个月长途跋涉，12月下旬，干部职工顺利抵达阜平县城东南20余里的南峪村。迁址到南峪村后，为安全和保密之需，印刷局对外称“新大公司”，王文焕任局长。
印制人民币，技术、组织、物资供应、交通运输等方面的诸多问题，都要提前谋划，及早落实。尽管南汉宸向董必武就晋察冀边区印刷局的情况作了详细汇报，但考虑到事关重大，董必武决定还是要亲自到印刷局实地考察。1947年9月，在南汉宸的陪同下，董必武来到位于阜平南峪村的晋察冀边区印刷局。他们首先听取了王文焕的工作汇报，然后走访工厂车间，详细了解造纸和印刷设备、票版设计和制版技术、生产能力及生产完成等情况，进行认真、充分的调研。在制版和胶印车间，他们看得特别认真，细心查看车间工人的每一道操作，并向工人们提出问题。第二天，王文焕主持召开职工大会，董必武在会上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鼓励印刷局全体干部职工努力工作，支援解放战争。董必武和南汉宸的视察，有力鼓舞了印刷局职工的工作热情和革命斗志，对人民币票版的设计、印刷和其他生产任务的保质保量完成，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图案设计，几易其稿
1947年10月2日，董必武致电中央，建议拟定银行的名称为“中国人民银行”。8日，中共中央回电，同意使用“中国人民银行”作为中央银行的名称。遵照党中央指示，董必武主持完成“中国人民银行筹备处”的准备工作，南汉宸任主任，同时从晋察冀边区银行、山东根据地等征调经验丰富的人员。筹备处的主要工作任务就是酝酿筹建中国人民银行，搜集各解放区货币发行政策、发行指数、物价指数、确定各货币比价，并考虑新货币的票样设计和印制问题。
董必武与南汉宸商定了新币的几种版面、主要面值及设计图案的准备、制版选样、选定纸张等问题。因为董必武的柳体楷书写得潇洒漂亮，南汉宸便邀请他题写钞票上“中国人民银行”六字行名、面值数字，以及“中华民国三十八年”等字样。董必武欣然接受，并按照中国人的文化传统，沐浴更衣，庄重神圣地完成了文字书写。
晋察冀边区印刷局接到印制人民币的任务后，非常重视。王文焕负责组织工作，人民币各种版别的票面设计则由经验丰富的票版设计师王益久和沈乃镛负责。王益久设计正面，沈乃镛设计背面，两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两位设计师的工作是在一间农民的土屋里进行的。他们不仅夜以继日地工作，还要时刻警惕敌人飞机轰炸，一听到警报声，便要赶紧带着工具躲进防空洞。设计工作就在这样的环境中艰难向前推进，最终完成了票样画稿设计。
票样初稿完成后，董必武综合中央和各方意见指出，既然银行是人民银行，那钞票设计要体现人民性质，票券图景要反映解放区工农业生产的情景，正面和背面，除必要外，一律用中文，不用英文，花边也要朴素大方，现有票券需重新设计。南汉宸随后派人到印刷局传达中央及董必武的指示，并将董必武为中国人民银行题写的行名、面值大写文字及纪年文字原稿一并送到。
为贯彻落实上级指示精神，王文焕召集设计人员重新开始人民币票券的设计修改工作。王益久和沈乃镛新设计出的拾圆券正面图案为水车灌溉和矿厂，贰拾圆券正面图案为农夫与驮驴和火车站，伍拾圆券正面图案为毛驴水车和矿山工厂，都是反映工农业生产场景的。与此同时，边区政府财政处派人征集印钞用纸及油墨等材料，先后从冀中、山东等地征调大批模造纸和道林纸，为人民币的生产准备了丰厚的物质基础。
石家庄解放后，晋冀鲁豫和晋察冀边区合并，组成华北人民政府，董必武任主席。同时，冀南银行和晋察冀边区银行合并，组成华北银行，南汉宸任总经理。1948年9月，董必武主持召开华北财经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会议决定：“人民银行券定于明年1月1日发行。今年三个月为准备阶段。在印刷上力求精美，防止造假。由南(汉宸)起草一个关于发行人民银行券指示，内容着重号召人民予以支持，注意稳定物价金融，避免波动，防止假票，与蒋币斗争等。”
加班加点，赶印新币
1948年10月3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印刷新币通知：“决定中国人民银行新币……委托华北、华东印刷十元、五十元、一百元新币，尽可能于年前完成五十亿元，印刷必须力求精细，应由人民银行派员负责检查票版、票纸，切勿粗制滥造，以防假票流行。”此时，晋察冀边区印刷局已改名为华北银行第一印刷局，贺晓初任局长。按照华北银行总经理南汉宸的指示，为保证新币的如期发行和其他印刷分局转印新币工作，第一印刷局的干部职工全力以赴，投入到赶制印版和印制人民币的工作当中。
印制首批人民币，任务光荣，责任重大。为圆满完成任务，印刷局干部职工夜以继日，忘我工作。纸张是工人们翻山越岭扛着运过来的，煤也是靠人力从河对岸涉水背过来的，当时又恰巧碰上连阴雨天气，房间积水，工人们就赤脚站在水里干活。因为房屋漏雨，在印刷过程中，印刷局还曾专门安排人给机器和印钞纸打雨伞。
时间紧、任务重，工人们加班加点，不分昼夜，劳动强度很大，再加上天气阴雨潮湿，一些干部职工累倒了。但是为了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任务，印刷局干部职工展现了战场上轻伤不下火线的拼搏精神，始终以旺盛的工作热情和革命干劲奋斗在一台台印刷机前。
印刷工人不仅需要承担印刷任务，还需要承担“审核”职责，要在印刷过程中仔细检查印刷或纸张纰漏，确保不能出现票券瑕疵。我们今天在博物馆展厅看到的这一张张印制精美、色彩鲜艳的首批人民币，无一不是凝集了当年工人们的情怀、辛劳和汗水。
华北银行第一印刷局印制的首批新币券别，有拾圆元、贰拾圆、伍拾圆三种面值，均为横式。拾圆券，票幅尺寸为121×63毫米，正面主色调为浅绿/深绿，背面图案为花符，背面主色调为蓝/绿，石印四色印刷。贰拾圆券，票幅尺寸为121×64毫米，正面主色调为蓝/绿/咖，背面图案为花符，背面主色调为紫/红，胶印四色印刷。伍拾圆券，票幅尺寸为133×69毫米，正面主色调为浅蓝/红黑，背面图案为花符，背面主色调为黄棕，胶印五色印刷。票券正面下端加盖“总经理章”“副经理章”小型方章，红色，篆书，尺寸为8毫米。因为是战时货币，年号采用了公元纪年和民国纪年两种方式，正面印有“中华民国三十七年”字样，背面印有“1948”字样。
首批人民币刚一印出，董必武就立即将票样送到党中央驻地——西柏坡，面交毛泽东审阅。我们可以想象，两位革命家在审阅这一张张由人民政权独立设计印制的、散发着淡淡油墨香气的崭新钞票时，心中会激荡着怎样的激情和喜悦！
首批人民币正式面世
1948年12月1日，中国人民银行在石家庄市中华大街正式挂牌成立。同一天，华北人民政府发布金字第四号布告：“……于本年12月1日起，发行中国人民银行钞票，定为华北、华东、西北三区的本位币，统一流通。所有公私款项收付及一切交易，均以新币为本位币……旧币收回之前，旧币与新币固定比价，照旧流通，不得拒用。”中国人民银行也于当日在《人民日报》上刊登“中国人民银行通告”（发字第一号），对外公布了首批人民币拾圆、贰拾圆、伍拾圆的主题图案、设计风格、尺寸、颜色和版别特征等详细情况。
12月1日上午大约10点左右，第一套人民币首批伍拾圆券在河北省平山县正式对外发行。接着，人民银行又在石家庄市场投放贰拾圆券、拾圆券两种人民币。在当时石家庄市的街头，老百姓拿到印刷精美的人民币，兴高采烈，纷纷猜测“全国快要解放了”。
为了使这批新币顺利发行，石家庄市的国有商店和贸易公司，都准备了充足的货物，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便于百姓挑选和购买。当天晚上，中国人民银行总经理南汉宸在石家庄花园饭店设宴庆祝，南汉宸明确表示：“人民政府不但对人民银行新币负责，而且对一切解放区银行过去发行的地方货币负责。将来我们收回地方货币的时候，一定按照现在所规定的比价收兑，兑到最后一张为止。”首批人民币面世之后，《人民日报》等报纸报刊纷纷发表社论以及相关报道，向全国人民宣传和普及人民币。
加大人民币发行的宣传力度
为了保证首批人民币顺利投放市场，流通顺畅，巩固信用，中国人民银行做了大量工作。
首先在内部统一思想，提高政治觉悟，积极在各分支机构内部进行教育，让所有人员认识到发行新币的重要性与必要性，提高工作效率。要求出纳人员仔细观摩新币票样，掌握其版式特征。动员组织一切力量，通过开会、黑板报、广播等多种方式，向百姓广泛宣传，说明新币发行的意义以及各券别的特点，号召人们积极使用人民币、爱护人民币。宣传重点首先在城镇，然后在有序扩展到广大乡村，普及到田间地头。为了加大宣传力度，南汉宸要求各分行都要组建宣传队，并将宣传内容编成快板《大家爱护人民券》，走到街上反复吟唱。
为了稳定物价，人民银行广大干部职工充分做好准备，向广大公私企业介绍人民币的发行背景，阐明新旧币的比价。为了保证人民币合理发放，要求各分行在发放地区和发放对象上要认真考量，可以在重点地区率先投放，先拨给国营商店和合作社，新旧币可以搭配发出。此外,还要求各分行随时注意收集百姓对新币流通的反馈意见，做好详细记录。并且规定新币发行后，各行应每半月上报总行一次发行与流通情况，供总行随时调整发放模式。
新旧币固定比价流通
首批人民币发行后，市面上还同时有冀南银行、北海银行、中州农民银行、晋察冀边区银行、西北农民银行、华中银行等发行的纸币，以及陕甘宁贸易公司流通券等旧币。针对这种情况，华北人民政府规定，旧币在未收回之前，按照新、旧币的固定比价互相流通。
如中国人民银行钞票一元等于冀钞或北海币一百元、边币一千元、西农币或陕甘宁贸易公司流通券二千元。新币发行后，旧币即停止发行并逐步收回。在旧币未收回前，仍按照固定比价照旧流通。这种方式，一方面可以消除多种货币混合流通的复杂局面，减少货币收付携带运输过程中的烦琐，另一方面有利于防止假票，并改变对国民党政府金圆券比值的不利形势，为今后发展社会经济、支援解放战争提供了有利条件。
随着解放战争的胜利推进，在敲锣打鼓的喜庆气氛中，人民币开始在解放区广泛流通。沈阳、天津、北平等大城市相继解放后，人民币的印制工作开始由农村转入城市。人民银行接收接管旧金融机构后，迅速利用国民党政府遗留下来的印钞设备大量赶印人民币。
人民币的发行，与之前各解放区的各种货币一样，并不是以金银为发行基金，而是以粮食、布匹、棉花以及其他生产和生活必需品为发行基金。中国人民银行钞票的发行，使各解放区的货币得到逐步统一，从此各解放区在财政金融上连为一体，加强了对敌经济斗争的力量，加速了国民党政府经济的崩溃和政权的瓦解，为新中国的成立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作者系中国钱币博物馆研究馆员、中国钱币学会红色金融专委会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