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盘《狐妖》困局：一步是先烈，半步是先驱
文|娱乐资本论 等等
《狐妖小红娘月红篇》成了5月份影视剧市场，唯一敢与爆款续集《庆余年2》“硬刚”的大剧。
“顶级女频国漫IP+流量演员”的吸金威力不言而喻，《月红篇》上线后很快成为2024年爱奇艺站内热度最快破9000的剧，50+品牌合作数量比《庆余年2》的26个品牌合作数量还要翻倍。
另一方面，《月红篇》开播日热搜#狐妖剧情无聊#随着已经过半的剧情，并未得到改善，各种播放数据逐渐掉级，其争议之声愈发甚嚣尘上。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月红篇》的制作方恒星引力曾依靠黑马爆款剧《从前有座灵剑山》《苍兰诀》名声大噪，苦“大IP+流量”已久的观众几度期待恒星引力能够复刻出一部《苍兰诀》，却不想在《七时吉祥》与《月红篇》逐年带来的失望中，眼看着它要走回古偶老路的趋势。
在恒星引力的古偶作品中，无论是唯美东方幻想式审美，还是率先使用XR虚拟拍摄技术，不难看出他们领先市场“迈一步”的创新尝试。
为何《月红篇》无法复刻《苍兰诀》的成功，究竟是走回“大IP+流量”老路的悲剧，是为了保持“恒星计划”的过度自信，还是“不成英雄就成先烈”的创新失败？娱乐资本论也听取了一些同行的看法。
或精彩惊艳或土味狗血，剧情平庸才是“原罪”？
《狐妖小红娘》系列剧让人期待的是什么？
除了顶级女频国漫IP外之外，恒星引力在前期人物妆造、图频物料上，延续了《苍兰诀》的“东方幻想”唯美画风，相比起大多数男频剧“阴冷蓝绿调色”与曾几何时古偶剧热衷的素白极简“丧葬系”审美，它极大程度上引起热衷“视觉美感”的女频剧观众兴趣。
《月红篇》播出之后，好消息是妆造视觉没有上演“卖家秀vs买家秀”的货不对板，剧中重要场景与人群的“涂山狐族”里，连配角小狐妖们的选角与妆造也没有草率而为，看得出片方为了美而下了不少本钱，打败99.99%同类古偶剧。
坏消息是，#狐妖剧情无聊#。
“开篇节奏要快，人设要有新意，最好再来一些吸睛的反转”。相信很多影视人对这套创作逻辑都不会陌生，恒星引力签约作者九鹭非香最擅长这套做法，这也是包括《苍兰诀》在内，九鹭非香作品长期受市场青睐、不断被改编并热播的原因。
“不至于难看，确实是无聊。”文学策划赵熳告诉小娱，古偶剧不是不可以用小火慢炖、细水长流的思路创作，比如《周生如故》的成功就离不开创造氛围感，但《月红篇》前几集的剧情太过琐碎，铺排了许多涂山日常，节奏平缓没有轻重之分，缺乏氛围感和高光场景。
编剧小安向小娱补充，《月红篇》在某些创作逻辑上是有创新的，比如开篇没有“偷懒”，躲开了以往古偶剧“动画片”或者“PPT解说”式的世界观介绍，用了一段真人拍摄的剧情让观众了解故事前史，只是最大的卖点似乎本末倒置。
编剧宋方金在超前观影会的交流环节曾提及，他认为《狐妖小红娘》是中国传统“志怪”题材。小安认为，既然是《聊斋》一样的志怪故事，吸睛点应该在于“站在人的视角，对鬼狐仙怪的奇观探索”，《月红篇》的日常叙事却恰恰相反，人族男主东方月初成了涂山狐族里的“外来异类”，这样就失去了观众可以共鸣的猎奇奇观，问题是涂山生活与一般人类日常无异，也没有那种轻松欢乐的观看趣味。
策划赵熳认为，女频古偶在大的故事方向上很难推陈出新，观众的要求并不高，近年来流行的轻喜元素渗透就是一种很好用的微创新，《苍兰诀》开场男女主角灵魂互换、霸总男主灵魂秒变娇弱女生的反差充满喜感，《星汉灿烂》《星落凝成糖》《卿卿日常》《神隐》等古偶、仙偶剧将轻喜与虐恋调和均衡都是常态。
“再不济就是走土味狗血路线，东方青苍的古早味霸总发言反而让他魅力值提升，霸总微短剧走红不是没有道理的，女性观众还是需要从这些偶像剧里汲取幻想的素材。”
小安也表示，恒星引力创始人王一栩曾多次在社交平台表达自己从小看唐人影视的剧长大，受到唐人剧很大影响。《七时吉祥》和《月红篇》同样是单元剧，“哪怕做成唐人影视的《青丘狐传说》都比现在平淡如水更好。”
既然如此，为什么《月红篇》选择了一条最平庸的路？
“片方在策划阶段对《月红篇》的IP受众和男女主姐狗恋的看点过高预估，可能是造成现在剧情无聊的最大诱因。”编剧小安向小娱直言。
演员的问题也是，两位主演杨幂和龚俊CP感不够，未能把“姐狗萌点”很好地传递给观众，迫于顶级IP的组盘压力，倒也可以理解选角。
作为顶级国漫IP改编剧，小安认为片方想要尽量还原动漫内容的意图非常明显，无论是涂山红红的名台词“涂山，我罩的，懂？”还是东方月初揭露灵血秘密的“穿心名场面”，都几近复刻原漫。
同样有过改编经验的小安强调，复刻台词或者复刻分镜画面，都只是一种浅显的还原，效果未必会好，影视剧和小说动漫始终有“次元壁”，真正能够得到IP粉丝共鸣的还原，应该是抓取原著情感内核后，按照影视剧特征适当进行“重塑”。
现在《月红篇》的观感，小安认为，更像是创作一些剧情去串联原著名场面，名场面复刻很刻板，创作的剧情也没有主次、不够流畅，结果原著粉和观众两边都没能讨好。
恒星计划“老带新”，大IP为新人做磨刀石？
《月红篇》的编剧团队曾表达过，剧版的时间是定位于动漫的前传，补充了“苦情树”的功能设定和原著部分情节的留白。现在看来，剧情的补充平庸且割裂，编剧团队的质疑声渐涨。
和许多制作大IP的片方寻求外部合作的模式不同，恒星引力自《苍兰诀》开始，在创作和制作环节增加了“恒星计划”成员的比例，尤其是创作环节。
这样的做法孰优孰劣？
“恒星计划”由行业新锐王一栩发起，旨在聚拢和培养卓越创作者、为行业发展输送人才。
一方面，该计划确实是为行业贡献了人才。比如《苍兰诀》联合编剧一栏第三署名的曹笑天，已经成为腾讯视频长期合作编剧，贡献了《九义人》等女性题材剧；《怪你过分美丽》的导演王之，也导出了顾漫小说改编爆款剧《你是我的荣耀》。
另一方面，“恒星计划”的大多数编剧在创作方面经验不多，一部分由网文作者转行，一部分是纯新人编剧，比如《苍兰诀》定稿总编剧白锦锦的履历上就只有《苍兰诀》和《长风渡》两部作品，没写过剧本的未再也以签约作家的身份多次参与到恒星引力的剧本策划中。
白锦锦两部作品的豆瓣评分都不错，同时争议也不小，《长风渡》时期一度被网友攻陷了社交账号的评论区，不得不开启一键精选；《苍兰诀》时期被粉丝翻出剧本内容，认为一场展现男主东方青苍隐忍深情的戏码，被编剧在文本上写成“偷感十足”的阴暗爬行，在不少行业人士看来，成片能好看应该归功于导演伊峥。
《月红篇》是“外部编剧+签约编剧”阵容，外部编剧韩佩贞的履历是由豆瓣均分不到6分的多部大古偶组成，签约编剧张丽则是继《苍兰诀》之后第二次获得编剧署名。
制片人叶子告诉小娱，很多头部古偶剧制片人因为有“大IP+流量演员”加持，对受众基本盘非常自信，加上预算压力大，会在编剧环节拼命压缩预算，于是通常会选择长期写同题材剧、形成套路的编剧，带一两位新人编剧或者inhouse编剧辅助。
这种“老带新”在恒星引力的剧中不只是编剧环节才有，《苍兰诀》《月红篇》的音乐指导都是阿鲲与恒星计划的音乐人黄一合作，阿鲲是影视音乐方面最头部的音乐人，电影《流浪地球》系列火爆时，由他制作的电影音乐也非常出圈；《月红篇》的导演同样启用经验丰富的古偶导演麦贯之，与恒星计划导演杜林合作。
恒星引力古偶系列合作的剪辑指导，《七时吉祥》与《月红篇》都启用了《苍兰诀》时第二署名的孙青柱，被网友接连质疑剪辑水平不如二创剪刀手，《月红篇》里“御妖国单元”的感情线在成片中，多次出现BGM和剧情到了情绪高点时毫无留白地瞬间转场，让观众情绪戛然而止，这可以说是情感剧里的致命伤。
叶子直言，“inhouse模式是一把双刃剑，就像导演为主的‘弧光联盟’一样，‘恒星计划’确实给了新人机会，可以说是出发点很好的一种创新，但用大IP来做新人的磨刀石，则有待商榷。大项目的基础盘虽然高，一旦失误，损失也将以倍数计算。”
虚拍技术初尝试，是英雄还是先烈？
随着影视工业化的探索，数字化与虚拟拍摄技术在疫情时期、剧组转场受限时，有了很好的尝试机会。在欧美尝试了虚拟拍摄的《曼达洛人》《1899》等剧被盛赞技术创新，这一技术在中国的初尝试是最为中国特色的东方幻想古偶剧，也颇为顺理成章。
只是技术的创新相比创作的创新更为硬核，在拍摄阶段已经高调宣传的XR虚拟拍摄技术终于随着《月红篇》的上线揭开神秘面纱、露出全貌。
结果换来开播后#狐妖磨皮##狐妖好大的滤镜#两个热搜话题。
有网友质疑，《月红篇》的磨皮滤镜是为了配合虚拟拍摄的曲屏数字背景效果，小娱特别咨询了某后期公司负责人胡志杰，他表示这两者之间关系并不大，只是现在剧中人物在涂山的画面，身体轮廓比较模糊，有可能是为了更好地将人像融入数字背景中。
优点是不再担心绿幕蓝幕拍摄时造成的溢色，劣势就是从人景分裂的割裂状态跨入身体轮廓模糊的另一个极端。
有观众认为《月红篇》的画面虽然看起来很宏大，也不是以前五毛特效的感觉，可是总觉得很别扭，和实景差距很大。
后期公司丰声乐动负责人任珺告诉小娱，XR虚拟拍摄在前期准备工作需要的时间比较久，对导演、灯光、摄影的要求都会相对比较高。
胡志杰也表示，这种不真实感可能是因为灯光、摄影与LED屏素材配合的不成熟，数字素材很宏大，但光影效果不好，就会造成视觉上真实呈现出棚内拍摄的景深，空间感更为狭小憋闷，或者LED屏上的数字素材呈现单薄，除了不会溢色之外，和绿幕拍摄后期K景的效果相似。
已播剧中使用较多虚拟拍摄的剧，除了《月红篇》之外，还有郭敬明制作的古装谍战剧《云之羽》，同一团队出品新剧《大梦归离》应用虚拟拍摄技术的效果片也已经释出。
为什么《云之羽》和《大梦归离》的虚拟拍摄效果，体感上会比《月红篇》真实很多？
“如果灯光摄影配合不是很成熟的情况下，画面色调相对单一、亮度比较暗的美术风格更能为现有的虚拟拍摄技术弊端藏拙，《月红篇》色调鲜明，亮度、对比度与饱和度都比较高，就很容易暴露这方面的短板。”胡志杰向娱乐资本论解释。
对于首日播出时，网友质疑的“绿光鼻孔后期翻车事件”，任珺解答，“绿幕溢色很难反到鼻孔处，尤其这部剧用到很多XR屏，绿幕相对少很多，有可能是补拍镜头的通道问题，或者磨皮失误也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在《月红篇》播出之前，确实也网传过虚拟拍摄效果不佳、后期补拍的消息，但截至发稿前，小娱未查证到消息是否属实，所以“绿光鼻孔”的后期失误未必与虚拟拍摄的技术有关。
（关于《月红篇》尝试的XR虚拟拍摄技术在国产剧中的应用，娱乐资本论曾经有过具体报道，点进查看：从《狐妖小红娘》到微短剧，虚拟拍摄的“土法”和“进化”）
结语：跨出一步是先烈，跨出半步是先驱
“知常明辨者赢，守正创新者胜”。数年前，李京盛曾这样阐释“守正创新”。
毫无疑问，《月红篇》的一系列幕后设置，都体现了“守正创新”的后半句“创新”，恒星引力这个从老板到成员都很年轻的团队，敢于尝试新技术、新模式固然值得鼓励，暴露出来的问题也值得行业参考。
从最早的《从前有座灵剑山》到《苍兰诀》，恒星引力建立了自己专注于年轻人的行业形象，并开发了漫改、都市和东方幻想三大赛道，背后的“恒星计划”自然功不可没，但这里面最核心的莫过于年轻态的新锐表达，以及与之配套的叙事美学。
但纵观《月红篇》，可以发现整个项目变成了追求创新生产范式、追求自身签约作者的表达空间，相比其他老牌公司，可能缺少了经验丰富的创作者长期坐镇团队中央，现如今遇到本身有一定改编难度的《月红篇》，就发现自身创新的步子迈得太大，没能及时拉回。
之前爱奇艺首席内容官王晓晖曾说过“去创造，不跟随、半步领先”，也有老话曾说“跨出一步是先烈，跨出半步是先驱”，都值得深省。
王一栩与恒星引力，基本上被视为Z世代内容创作的代表性人物，但这一次接踵而来的争议与《月红篇》的“归于平庸”，或许能让《狐妖小红娘》系列再度尝试虚拟拍摄的第三部《王权篇》有所借鉴。
*文中赵熳、小安、叶子、胡志杰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