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寻生命与精神的栖息地——《南山有台》读札
转自:光明网
作者:李斌(西北大学文学院讲师)
《南山有台》收录青年作家颠山近10年创作的17篇中短篇小说,内容以作者的童年经历、成长故事以及陕南的人情世相、风物民俗为主,风格总体偏于散文诗化小说类型,或幽默俏皮,或凄婉动人,或浪漫热烈,显出了作者不俗的才华与情思。这既与作者生长于“秦头楚尾”的秦岭南麓,得清秀灵动山水自然之涵养、南北交融人文风俗之感化有关,又与废名、沈从文等现代作家对其创作风格的影响有关。
通常意义上,现代长篇小说与短篇小说在叙事功能上有着较明显区别,前者大多重叙事,而后者却灵活多样,除叙事外可偏于营造诗意,可重在生发哲思,可倾向寓言说理,亦可谈天打趣。废名、沈从文、孙犁、汪曾祺、贾平凹等作家的诸多作品即属于后者,《南山有台》也大抵如此。其中《巷道老爷》《下屋婆》《花姐》《小路哥》等篇,以儿童视角,描述童年砍柴、采药、放牧、戏水、打猪草等烂漫、静好时光,长辈的关爱与打趣,同伴的天真与顽皮,在作者笔下都充满了意趣。作品中,作者也非常注重对山水自然的诗意描绘,对朦胧情愫的氤氲点染,对意趣哲理的巧妙阐发。如《哑妹》一篇中,作者对山涧、瀑布、飞鸟潭鱼、牛羊下括等场景的悉心描摹,对顺子和英子少男少女间朦胧情愫的娓娓叙说,让人产生浓郁的情感共鸣和深层的审美愉悦。
作者不但以细致入微的观察和笔触,活灵活现地刻画了篾匠、木匠、石匠、铜匠、瓦匠、泥水匠、杀猪匠等手工艺者和世代以种田为业、打柴为生的淳朴山民,还生动描绘了当地的人伦、风俗和民间传说,营构了一个悠远、奇特、迷人的艺术世界,具有较为突出的民族和地域色彩。《巷道老爷》写到当地采用洋姜、苞谷、红薯、柿子等酿酒的习俗,中篇《南山有台》穿插铁拐李、娘娘庙、蛮王和杨八姐等凄婉动人的传说,《哑妹》写了纺线工斗蟒、为民除害的故事。凡此种种,并非作为人物命运或故事发生的背景,而是与当地的自然、文化、民情水乳交融,构成了作品本身的血和肉。
小说集中,作者始终关注的是那些小人物,尤其是女性的人生遭际和曲折命运,并为之生发深沉的悲悯和叹惋。秦岭深处的村落,被天然屏障所阻隔,这里的山民即便有着不少自由与自足,但世代却饱经灾荒、疾病、贫穷的苦厄折磨,“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的隐忧无时不在,而现代文明抵达的步伐总是艰难而迟缓。虽然作者的笔触多是诗意而灵动的,但他并没有塑造一个类似于沈从文笔下的“湘西”边城。《杀猪匠》中孤山铺的杀猪匠潘有清,在两任妻子和多个孩子相继死去后,相信了“人杀猪,猪煞人”的诅咒,为避灾祸再次降临,他埋藏了刀具,决心彻底放弃这个行当。可当他再娶贤惠的哑巴孀妇淑芝,眼看生活和命运转折向好时,又遭到了哥嫂弟妹的算计,木讷的有清无奈只好重操旧业,而那些理应淳朴的“亲属”,却因贫穷和守旧变得愈发凶恶。“孤山铺”并非桃花源,本分、憨厚如有清者,最终只能梦想着逃离。类似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命运在《运生》《姥盗》《瞎太婆》《服毒世家》等篇目中都有呈现,作者的笔触总是游走在善与恶之间,揭示、鞭挞了困厄之中人性的软弱与阴暗,歌赞、追寻着善与爱的道德理想。
《南山有台》无疑是颠山将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以文学的方式向世人的敞开,但营造诗化意蕴、描摹陕南风物、扬弃人性善恶和记述乡民“小人物”的生活及其命运,并非其找寻生命与精神的息地的全部。通过中篇小说《南山有台》,还可以看到颠山力图以家族兴衰史、社会进化史和政策变迁史,表现现代观念和物质生活在传统乡村“传入、顿挫、流布到全面化行”的历史过程,以及其探寻现代文明与传统人文伦常、生态观念之间融合、化生方式的努力,而这种谋求“传统与现代、城市与农村、西方与东方”对话融通的尝试,或许在一定程度上昭示出颠山在文学上的野心和后路。
《光明日报》(2024年08月01日 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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