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孩子在网上看点好的，能做到吗？
——“2023年世界互联网大会乌镇峰会访谈”之三
现在，“电子保姆”已经成了很多有娃家庭的刚需。
孩子哭闹的时候，给他们打开电视、递上手机、平板电脑，孩子瞬间安静下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个“保姆”本领高强，有声有色，“网络热梗”、鬼畜视频、土味笑话说来就来。孩子每天抱着手机咯咯笑，恨不得24小时黏着它不理人，家长天天都在和电子产品较劲。
为了让孩子不被带跑偏，2019年，我们有了“青少年模式”，限制孩子上网时间、净化浏览内容，但效果欠佳，真正用的人不多。
今年10月，《未成年人网络保护条例》（简称《条例》）正式颁布，这是我国第一部专门针对未成年人网络保护的综合立法。
《条例》将“青少年模式”全面升级为“未成年人模式”“未成年人专区”，并多次强调，不仅是平台，儿童手表、手机、应用商店等，都要做好这项工作。
这一代孩子生来与网络共存，怎么让孩子好好上网？在2023年世界互联网大会乌镇峰会未成年人网络保护论坛上，多位嘉宾进行了深入探讨。
“未成年人专区”有必要吗？能不能真的管用？我们邀请了西南政法大学校长林维、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主任佟丽华，分享他们的看法。
林维：
西南政法大学党委副书记、校长
法学博士
佟丽华：
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主任
北京工商大学全球治理与数字法治研究院院长
问：新颁布的《条例》多次提到，要建设“未成年人模式”或“未成年人专区”。把未成年人和成年人在网上分隔开，有必要吗？
林维：当然有必要了。未成年人的生理、心理特点都不一样，鉴别能力更弱，容易全盘接受网上复杂的东西，防沉迷的能力也欠缺，所以肯定要设置一定的限制。之前我们叫“青少年模式”，范围更宽泛一些；现在改为“未成年人模式”，覆盖范围更加明晰了。
佟丽华：肯定有必要。原来的“青少年模式”确实有待改进，内容、功能单调，孩子不感兴趣。孩子不用，这个模式就没有意义了。但这个方向没有错，要加强未成年人网络保护，优化内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
问：今年关于孩子说“网络烂梗”的讨论很多，您觉得互联网文化会对未成年人的思维造成哪些影响呢？
林维：网络烂梗，得一分为二地看。因为语音文字是不断变化、不断创新的，我们现在好多语言、表述，回到十多二十年前，在当时也属于“烂梗”。每一代人都有属于自己时代的思考习惯和语言表达习惯，有时候不妨看作是一种幽默的表达。
当然，难免有一些相对低俗的，所以还是希望未成年人能从优秀的传统文化中，汲取更多营养，让自己的表达更具文化性。
问：不少家长吐槽“青少年模式”是“纸糊的墙”，没什么孩子用，主要因为实名验证难以落实。实名验证，明确用户年龄，是青少年网络保护的基础，如何能真正落实呢？
林维：互联网的很多问题，都涉及到技术与各方权利之间的平衡。实名验证，从技术上讲，并不是一定做不到。问题是，实名验证确实涉及到很多个人信息的敏感问题，比如个人信息的泄露。所以这确实是一个相对棘手的事，未来还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
佟丽华：其实，在身份确认和个人信息保护之间，有时候是存在冲突的。一方面，未成年人网络保护的前提条件，是要确认用户身份是未成年；这就要收集更多个人信息，存在未成年人隐私泄露风险。
所以，从法律执行的角度来说，平台企业需要同时兼顾好这两方面——既要强化实名验证，这是法律规定；又要保存好个人信息。
问：之前“青少年模式”被嫌弃，还有一个原因是内容低幼化，都是小猪佩奇、喜洋洋之类的，“健康是健康了，但没有营养”。
互联网是我们认识世界的重要工具，如何做到让“未成年人模式”满足0-18岁不同年龄段孩子的信息需求呢？
林维：在未成年人不同的年龄阶段，我们要提供不同的养分，满足孩子的知识文化需求。我们希望他们远离那些不好的东西；当然，反过来，我们同时也要提供更为优秀的东西。在这方面，无论是整个社会，还是平台，还有一定的欠缺。
所以我们也希望，文化、宣传、教育部门，包括平台，为不同年龄阶段的未成年人，不仅仅是设置隔离屏障，也要提供更为优秀的内容，让他们被优秀内容吸引，从而自觉远离不好的东西。
佟丽华：首先，“未成年人模式”必须要扩大范围，孩子很难在一个完全真空的、隔离的状态下成长，专区里的内容还需要更加丰富。分年龄段，开发不同的产品和服务。
此外，平台企业，在专区建设上需要投入更多资源，生产更多优质产品和服务，组织更多活动。在这方面，行业协会可以发挥更好的作用，发布一些指南。
问：《条例》中多次强调，要提高未成年人的网络素养。设置“未成年人专区”有利于提高他们的网络素养吗？一个“电子真空”世界，会不会让他们缺乏辨别真伪的能力？毕竟孩子不是十八岁自动成为大人。
林维：我觉得这个跟“电子真空”还不一样。不管是在网络领域，还是其他领域，我们都需要给未成年人或者婴幼儿设置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我们要锻炼婴幼儿，并不意味着要把他放到丛林里接受一切猛兽的侵袭，对吧？
就像刚刚说的，我们需要尽可能地根据不同的年龄阶段，设置不同的保护措施，让孩子有一个逐步适应的过程。
问：在《条例》中，提到了多个部门共同负责未成年人的网络保护，各个部门之间的职责怎么明确？会不会出现“九龙治水”的困境呢？
林维：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涉及到职责的交叉、覆盖，这是在所难免的。但现在按《条例》规定，由网信部门负责统筹协调，我想如果有一个有力的统筹协调机制，加上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都非常重视未成年人网络保护，一旦发生职责交叉覆盖的情况，应该能得到及时的调整。
佟丽华：不仅是各个政府部门的职责，《条例》多次强调“社会共治”，家庭、学校、政府、平台都不能松劲。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谁都希望对方来多担一点责任。
但我认为，有两方面的责任是不可替代的。首先是家庭的责任，未成年人玩游戏往往用的是家长的身份证验证。因此，孩子家长一定要有未成年人保护意识，主动去了解孩子使用的应用程序。
另外就是平台企业的责任，大的企业应该承担社会责任，发挥示范作用。企业是走在最前面的，对于一些新技术、新应用，政府、家长、学校都不一样了解，有一定的滞后性。
企业是最了解网络规则的，它不仅要落实好法律法规的规定，还要多开展一些针对家长、老师、孩子的宣传普及工作，提升他们的网络素养。
癸卯年
九月廿八
2023-11-11
监制：唐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