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中希望的力量
▌冯新平
俄国著名作家契诃夫曾有一句广为流传的名言：如果戏剧的第一幕出现了一把枪，那么在剧终前它必定会打响。高朋执导的首部剧情长片《老枪》便巧妙地引用了这一理念，影片开始仅五分钟，“关键之枪”便已亮相，却迟迟未在剧情中发挥作用，直至影片尾声才再次现身。这部两小时的惊悚片，以其模糊晦涩、冷酷刺激的叙事风格，将观众的注意力从影片中的枪支转移到了中国东北部工业废墟上泛滥的腐败与犯罪。在那里，一家拥有悠久历史的钢铁铸造厂正深陷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电影的主要取景地设定在一个庞大且锈迹斑驳的铁合金工厂，这座工厂规模宏大，宛如一座独立的城镇，容纳了超过8000名员工。然而，由于数月来工资未能按时发放，工人们的情绪逐渐变得焦虑与不安，尤其是那些仍坚守岗位的工人。在这片动荡不安的环境中，挺身而出守护工厂、对抗频繁抢劫的是顾学兵（祖峰饰演）。在田队长（邵兵饰演）的领导下，顾学兵加入了一个由数名性情粗暴的人员组成的临时警队。
在简陋的公寓，顾学兵便开始秘密制作手工枪，以此延续他昔日因射击技艺而在省内小有名气的辉煌。在成为工厂保安之前，顾学兵经历了从警界英雄到听力受损者的巨大落差，这种落差让他倍感挫败和孤独。
在保卫工厂的过程中，顾学兵不仅展现了他的坚韧与智慧，还逐渐找回了自己的价值和尊严。他意识到尽管自己听力受损，但仍然有能力为身边的人做出贡献。这份重新认识自我的过程，让顾学兵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升华。他开始更加积极地面对困境，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价值。除顾学兵之外，影片还成功塑造了一系列生动鲜明的角色。他们各自有着独特的性格和经历，共同构成了影片丰富多彩的人物群像。这些角色之间的情感纠葛和互动，不仅增强了影片的戏剧性，也让观众更加深入地了解了他们的内心世界。
《老枪》所采用的叙事技巧值得称道。通过灵活运用闪回技巧及非线性叙事策略，影片将顾学兵的往昔记忆与当前现实巧妙交织，从而赋予叙事结构以深度与复杂性。这样的叙事安排极大地提升了影片的悬疑度与吸引力，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体会到时间的交错与人物内心的微妙变迁。此外，影片的视觉表现力亦不容小觑。画面中，锈迹覆盖的铁合金厂、满目疮痍的工厂废墟，以及惊心动魄的枪战场景等元素，共同营造出一种逼真且震撼人心的视觉效果。加之配乐的精心搭配，恰如其分地烘托了影片氛围，使得观众能够更加身临其境地沉浸于影片讲述的故事中。
在长时间的铺垫之后，《老枪》的剧情随着顾学兵的一次意外发现而骤然加速：他当场捉住了试图从工厂窃取废金属的耿晓军，即他的爱慕对象之子。出乎意料的是，顾学兵并未将他扭送至相关部门，而是将其收为弟子，传授他工厂的工作流程，并努力引导他步入正轨。然而，犯罪的阴影如同无形的网，笼罩着这片土地，诱惑无处不在。它源自于贫困工人的挣扎、潜伏四周的恶势力，以及最终揭露的工厂内部某些管理者的不法行径。高朋以极其生动的手法处理了影片紧张激烈的尾声部分。鞭炮声此起彼伏，枪声时而在混乱中回响，顾学兵亲手打造的手枪终于迎来了它的实战时刻。如此坚实有力的结尾无疑为之前略显深奥与节奏平缓的情节增添了一抹亮色。
该片汇聚了四位编剧的智慧，他们共同编织了一个因长期盗窃与苦难侵蚀而分崩离析的工业世界图景。在这个世界里，人们为了勉强维持生计，无不倾尽所有。小偷们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偷窃着腐朽的铜线和废弃的机器零件，这揭示了当时中国部分地区所面临的严峻困境——国有企业私有化进程中的挣扎。尽管故事背景设定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老枪》却似乎寓言般地映射着国家可能遭遇的经济低谷，以及像顾学兵这样具备责任感的劳动者往往被忽视甚至被打压的社会现象。影片后半部分引入的抢劫情节，与这一主题相交织，最终在高潮部分——工厂40周年庆典上，打响了这把“关键之枪”，将整个故事推向了顶点。
《老枪》留给观众深刻印象的其实并非仅仅是枪战的惊心动魄，还有其深沉的故事背景——一个小世界正经历着一场反乌托邦式的浩劫。摄影师陆一帆巧妙运用了50余种灰色与棕色的细腻色调，将工厂的巨大身影定格在背景之中。它不仅是对往昔风貌的一次凝视，更像是一则警示：若腐败盛行，像顾学兵这样具备高尚品德的人就会难以立足，而社会也将陷入一种道德沦丧与信任危机的恶性循环之中。在这样的环境下，正义与公平变得稀缺，个人的努力与奋斗往往被不公的规则所压制，导致社会整体失去前进的动力和凝聚力。因此，《老枪》通过顾学兵的故事，不仅是对个人命运的深刻探讨，也是对社会道德、公平正义的深度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