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DA循环：战斗机飞行员如何做出快速准确的决策
（本文作者张晓泉，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IrwinandJoanJacobs讲席教授）
麦肯锡曾做过一项名为《紧急时期的决策》的调查研究，采访了1200名高管，发现只有20%的受访者认为自己的组织擅长决策，而且只有57%的人认为他们的组织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正如报告中指出的，这仅仅略好于抛硬币。
都说商场如战场，在快速变化、竞争激烈的商业环境中，组织（或个人）如何快速适应并做出决策以保持竞争力和弹性，显得异常重要。
这时候，或许可以向参与过战斗的军事战略家借鉴一些快速决策的思路。
JohnBoyd是20世纪50年代美国最重要和最著名的军事战略家之一，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战斗机飞行员，他对空战的研究和理论对美国的竞争格局产生了重大影响，美国空军和全球其他空军至今仍在使用Boyd的研究成果。
虽然Boyd的研究是基于空战，但其中一些思想框架也适用于我们日常决策，OODA循环（OODALoop）就是应用范围最广且最为知名的一个。
OODA循环最初用于训练空战中的士兵，在没有时间收集信息的情况下，更加迅速地做出决定。该策略的目标是比对手更快地执行OODA循环过程，以渗透并扰乱敌人的决策周期。
OODA由四个部分组成，分别是观察（Observe）、定向（Orient）、决策（Decide）和行动（Act）。OODA循环（Loop）实际上是一种简化的说法，这也是OODA循环最常被误解的一点。
OODA循环经常被简单地理解为下面这样的四阶段线性圆环。
该循环从观察开始，观察引导参与者确定可能的选择，然后决定适当的行动方案，最后根据该决定采取行动。此时，观察结果，循环再次开始。
在此版本中，成功取决于比对手更快地循环OODA循环。然而，单纯强调速度又是对OODA循环的另一个误解。
此外，关于Orient的定义，很多中文的描述和解释也是不准确甚至是错误的。譬如翻译成调整、判断、导向等。Orient是整个OODA循环中最关键的步骤，正确理解它的含义十分必要且重要。
实际上，Boyd的OODA循环更为复杂和详细。
Boyd基于三个科学原理：哥德尔不完备定理、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和热力学第二定律，来理解随机变化的宇宙中不确定性和模糊性的普遍存在。
从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中，Boyd推出，现实的任何逻辑模型都是不完备的（也可能是不一致的），必须在新的观察结果面前不断完善/调整。
根据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随着我们对一个值（速度或位置）的测量越来越精确，我们对另一个值的测量变得越来越不确定。于是，Boyd得出，一个变量的不确定性是由观察行为造成的，而我们精确观察现实的能力是有限的。
Boyd通将热力学第二定律用于理解现实。他指出，如果个人或组织不通过获取新的环境信息或创建新的心智模型与外界交流，就会像一个"封闭系统"。正如自然界中的封闭系统会发生熵增或无序一样，如果个人或组织与外界和新信息隔绝，也会产生心理熵或混乱。
在此基础上，Boyd结合战争的一般理论、闪电战、游击战、孙子兵法和复杂科学等提出了OODA循环。
因此，OODA循环并不是一个简单且单一的循环，而是一个迭代反馈的过程，信息在整个决策中通过多个反馈循环。它是一种思维模型，一个学习系统，一种处理不确定性的方法，也是一种赢得正面竞争和竞赛的策略。
OODA循环包含人们思考、决策和行动的基本方式（这些方式在面对冲突和困惑时经常变得混乱无序），并将它们编纂成一个战略性的、有效的系统。
理解了OODA循环的底层逻辑之后，再来看它的四个关键阶段。
Observe观察：通过所有感官获得态势感知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孙子兵法·始计篇》
如果我们不与外部世界沟通，获取信息以获取知识和理解，我们就会消亡，成为这个世界中缺乏辨别力和无趣的一部分。—JohnBoyd
通过观察和思考有关不断变化的环境的新信息，能够使思想成为一个开放而非封闭的系统，从而获得形成新的心理模型所需的重要知识和理解。作为一个开放系统，才可能克服导致混乱的心理熵。
观察是将信息转化为线索的态势感知，可以考虑以下因素：
在观察阶段，会遇到两个问题：
1）观察到不完美或不完整的信息。（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
2）信息过载，难以将信号与噪声分开。
而这两个问题可以通过发展判断力来解决。
正如Boyd所说：“即使拥有完美的信息，如果不能深入理解其含义，看不到其中的模式，那么它也是毫无价值的。判断力是关键。没有判断力，数据就毫无意义。不一定是拥有更多信息的人会取得胜利，而是具有更好判断力、更善于辨别模式的人。”
如何发展这种判断力，以便更好地理解观察结果呢？那就是熟练掌握OODA循环下一个阶段：定向。
Orient定向：OODA循环的核心
定向之所以成为OODA循环的核心，是因为这是心智模型存在的地方。心智模型塑造了观察、决策和行动的方式。从这个意义上说，它决定了OODA循环的特征，而当前循环则塑造了未来方向的特征。
定向意味着将自己与现实联系起来，并尽可能地摆脱认知偏见和捷径的影响，看到世界的真实面貌，而不是卷入混乱的漩涡。
要在快速变化的环境中定向，必须不断打破旧的范式，并将所得的碎片重新组合在一起，创建一个更符合当前现实的新视角。
Boyd把这个过程称为“破坏性演绎”，并将其比作建造一辆精神上的雪地摩托（由不同设备的零件组成，如坦克的履带、滑雪板、船的舷外发动机和自行车的车把）。
进行破坏性演绎时，我们会分析现有的理念，将其拆解为离散的部分。有了这些构成要素，就可以开始“创造性归纳”的过程——利用这些旧的碎片形成新的理念，使其更加贴近所观察到的实际情况。
Boyd的方法涵盖了各个学科的思想，包括数理逻辑、生物学、心理学、热力学、博弈论、人类学和物理学。他将其描述为：“将事物分开（分析）并将它们重新组合在一起（综合）形成新的组合，以发现明显不相关的想法和行动如何相互关联”。
Decide决策（假设）
Boyd没有详细说明决策的步骤，而是把它描述为“行动者在定向阶段生成的行动方案中做出决定”。
Boyd认为，不可能选择一个完美匹配的心智模型，因为我们得到环境的信息常常不完美。即使拥有完美的信息，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也会阻碍环境和心理模型之间实现完美匹配。
因此，在OODA循环的草图中，Boyd在决策旁边用括号标注了“假设（Hypothesis）”，以表明决策的不确定性。
当做出决定时，本质上是在推进最好（不完美但足够好）的假设，即最好的“有根据的猜测”。为了确定假设是否正确，必须对其进行测试，而这又将我们带入了下一阶段。
Act行动（测试）
在行动旁边，Boyd同样做了标注：“测试（Test）”。
这再次表明，OODA不仅是一个决策过程，而且是一个学习系统。在OODA循环的过程中，决策者就像科学家，不断地在现实世界中测试并验证新的假设。
行动反馈到系统中，作为对现有定向模式正确性和充分性的有效性检查。这个过程周而复始，通过不断地「实验」并获得新的「数据」，最终改善或解决问题。
在整个OODA循环的过程中，Boyd经常使用“节奏（Tempo）”一词来表示一个人在循环中流动的速度，节奏可以是进攻性的，也可以是防守性的。在竞争和博弈的情境下，它可以帮助你领先于竞争对手，并在他们尾随你时避开他们。
Boyd指出，这不仅仅是速度的问题，还在于“进入”对手的OODA循环——快速前进只是做到这一点的一种方法。
虽然更快的速度通常（但并非总是）会带来优势，但通过“越快越好”的视角来看待OODA循环则模型过于简化了。与其说是比对手快，不如说是匹配对方的节奏，这样就能总是领先对方一步。重要的是在正确的时机采取正确的行动把事情做正确。
OODA循环是一个持续的、交互式的分析过程，一个具有多个内置反馈机制的控制论过程。
观察不是一个单一的步骤，而是一种基于不断变化的环境（情况）和不完善的信息而不断发展的意识。
同样，定向不会停止，而是随着新数据的吸收而不断演化。
循环中的决定和行动部分也不是孤立的步骤；它们在整个反馈循环中相互联系。
这些行为既可以同时发生，也可以按顺序发生。
应用OODA循环的一个关键是以科学方法的视角来看待它。
即决策是假设，而行动本质上是测试选定假设的过程，这反过来又创建了需要观察和分析的进一步信息。如果这些信息不完美，或者如果对由此产生的知识的定位有缺陷，那么速度可能就没用了，因为它只会加速不适当的决定或行动。
换句话说，在OODA循环中，速度并不是越快越好。就像失去平衡的舞者一样，解决办法不是跳得更快，而是停下来，恢复并回到节奏中去。
（本文作者张晓泉，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IrwinandJoanJacobs讲席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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