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时代,谁还在登报纸中缝广告?
我们习惯性的“见诸报端”之类表达越来越古怪。
文| 沈彬
最近刷到一个短视频,博主讲述了朋友的奇葩遭遇:朋友丢了学生证要补办,学校要求在报纸上登声明,这位朋友花50块钱在《扬子晚报》上登遗失声明。
博主拿着那天的报纸翻来覆去,终于在中缝里找到了短短一行声明。他提出一个问题:你说,捡到学生证的人,他怎么可能正好看到中缝里的广告?哈哈哈!
赛博时代带来海量信息,裹挟一切、颠覆一切,渗透进我们生活的每个角落,以致我们很快就忘记了人类几百年纸媒时代积淀下来的基本通信常识和技能了。
在报纸上登遗失声明,是为了让捡到的人看到广告还回来吗?
登遗失声明的目的是声明作废,而不是让捡到的人正好看见报纸,再还回失物。
我其实挺能理解年轻的博主对于登报纸的“笑点”,这么老土又迂腐,又隔着时代感的事,居然还有人做,这不是爹味十足,这是奶奶味十足。
占据人类传播黄金时代几百年的纸质媒体正在快速地隐退,报业在收缩,报亭已经消失,我们习惯性的“见诸报端”之类表达越来越古怪。
我所供职的单位由一家纸媒转型网络媒体,彻底停了油墨味,已经足足十年。
报纸最后几天“做版”的时候,我对女编辑说:好好珍惜,报纸“做版”正在成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会这门手艺的人越来越少了。
当年,看一份报纸很有仪式感的,要订报,要静待邮差,可以拿着一份报纸看上一个下午,如今社交网络可以瞬间全网转发,不过事件也会很快被遗忘。
中国工程院院士王坚写过一本书叫《在线》,互联网+的本质可能就是“在线”,“在线”固然方便传播,但也让手机成了人的“外挂”,那些应该储存在脑子里的记忆、亲戚朋友以及知识,都成了云储存的状态。
不信?你不翻微信,能记住几个同事的名字?网上云盘,以及越来越多的U盘、硬盘,这些到底是知识的载体,还是记忆的坟墓?
赛博记忆是高度依赖于科技载体和读写机器的,是依赖于他者的,依赖于巨型资本构建的复杂商业场景,注定了这种记忆不是私人的,而是无根的、被动的。
而且这种公共记忆随时处于被“一键删除”、被强制篡改的危险之中。
十几年前,BBS、博客、个人空间都曾经大火,结果从MSN退出到天涯BBS关门,无数人的青春记忆、激扬文字就这样被电子销毁了,一个字节都没有留下来。
杭州有一座纪念1000多年前的南朝第一名伎苏小小墓,这座墓是2004年新建的。杭州老法师徐老师告诉我,当时还把一些记录着杭州发展成就的光碟一起埋进坟里了。
短短20年之后,恐怕光碟都读不出来了,而如果千年前苏小小墓志出土,倒不至是这个结果。
我们的文字越是依赖于科技,就越是速朽的。
所以要把珍贵的记忆和重要信息,打印出来,记在本子上,刻在石碑上吧,或者印在报纸,以及《新民周刊》上。
回到遗失声明这件事上,把自己的名字放在报纸上——理论上能被传播到千家万户,而且全世界的图书馆都会收藏。几十年一百年之后,你的子子孙孙还能通过翻阅当年的报纸查到这桩糗事。这50块钱花得也真是太值了。
你登的不是遗失声明,是在参与一场人类公共记忆的实践。报纸并不是一张印刷纸,而是人类记忆的一份坚实的物理载体。
一行遗失声明的背后是记者、编辑、审核者、印刷厂、发行人一起构建起的人类传播景观。它让我们的文字传播有了仪式感、有了对抗湮没的鲁棒性,它会让信息保留得更久,而不是像被存在硬盘或扔进云端那样可能随时被消失、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