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中华经典诗词论坛中国·郑州】郦波：在唐诗里读懂郑州人的浪漫
【2024中华经典诗词论坛中国·郑州】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江宁织造博物馆馆长、郑州文化传播大使郦波：
在唐诗里，读懂郑州人的浪漫
“谁将诗意写春秋，画角声中到郑州。工部文章留白笔，一篇锦瑟在心头。”
这是我昨晚到郑州的时候，心潮澎湃、口占一绝，为郑州写的诗。作为一个诗词的爱好者、研究者，同时也是郑州的文化传播大使，这次到郑州，内心感慨万分。为什么于暮色降临时在郑州东站写这首诗？我现在在做一个中华诗史的项目，研究到唐诗这一段时，我发现郑州诗人的浪漫无与伦比，其中有三个郑州诗人我个人特别喜欢：
第一位郑州诗人杜甫，虽然他祖籍湖北，但是他的高祖杜鱼石到河南任获嘉（今属新乡）县令，他的曾祖杜依艺任巩县县令，把家从湖北搬到郑州来了，杜依艺的儿子叫杜审言，是唐初五言律诗发展重要里程碑式的人物，杜审言的孙子杜甫，世代就居住在郑州。
在杜甫出生的712年前6年，出生了一个人，这个人后来也做巩县县令，也把家搬到了河南郑州，这个人的名字叫白湟，他有个孙子叫白居易。白居易虽然晚年住在洛阳，他自己明确说出生在新郑，是我们郑州人。
白居易晚年时最喜欢一个年轻人，并把他推荐给了自己的好友令狐楚。白居易是诗坛盟主，令狐楚是文坛盟主，两个人都特别器重这个郑州年轻人，他的名字叫李商隐。白居易喜欢李商隐到什么程度？不仅自己的墓志铭要交给李商隐写，还说死后要投胎到李家，做李商隐儿子。
杜甫、白居易、李商隐，这三位都是地地道道的郑州诗人。我到郑州东站的时候，突发奇想有一个灵感，这次我讲的题目是“诗的国、诗的魂”，但我要从一个细节讲起，叫郑州人的浪漫。
我们常说诗言志，别忘了还有诗言情而启明，诗和远方是我们最浪漫的追寻。我们一般都会认为诗仙李白很浪漫，然而，悲悯之心、家国天下的杜甫却有着另外一种独一份的浪漫。我们一说到浪漫，就会想到夫妻，而杜甫是第一个在诗中大量写自己发妻的诗人。比如说我个人特别喜欢杜甫写月亮的一首诗，就是写给妻子的《月夜》。当时杜甫被叛军抓了，困在长安城里，思念妻子，他写下“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这是在写妻子思念自己的样子，诗飞到对面，让人叹为观止，这种写法在诗词上特别有名，特别浪漫，叫对面落笔之法。
我在思念你，但我不写我怎么思念你，而要写你怎么思念我，来体现我们相互的思念——你看，郑州人多会用对面落笔之法。第二个把对面落笔之法运用到极致的是谁？白居易。白居易出差到河北邯郸，刚好碰上冬至，非常孤单思念家人，“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他不说自己想家里人，而说我家里人肯定聊起我。
把对面落笔之法写到最极致最高潮的，甚至超乎杜甫、白居易之上的，就是李商隐。李商隐把郑州人的浪漫，包括古诗词的浪漫，写到了极致，这从最有名的《夜雨寄北》便可体会到，我认为这篇诗作一定是他写给妻子的，短短20余字，便完成了时间的穿越和生命的救赎，让人震撼了1000多年。
我把三个人放在一起，还有一个关键的逻辑，白居易发现了李商隐，而杜甫在唐代当时的名气远不如李白大，元白最早推扬杜甫，律诗的提法便是由元白提出来。而在格律诗上能超越杜甫和白居易，那简直不太可能，但是李商隐用一种极致的方式超越了。
在格律诗上，尤其用典上，无人能超越李商隐。最早专写无题诗，便是由李商隐开始的。题目是画龙点睛、升华主旨的关键所在，一篇诗作一定要有题目，到了李商隐居然开始写无题诗，这对于中国诗歌诗史来讲是石破天惊，为什么？无题，无法言说，诗言志，怎么可以无法言说呢？你无法言说的东西，到底想表达什么？所以李商隐无题诗和锦瑟诗，人们争论了千年，仍莫衷一是。
我认为，李商隐写无题诗是因为现实的困境困到难以想象，恩师令狐楚与岳父王茂元分属“牛李党争”两个阵营，身处夹缝中的他，虽进士及第却仕途坎坷。李商隐的一生，比杜甫还难，杜甫是家国兴亡之悲，但李商隐只是因为仕途上小小的选择失误，就造成了终生的不能转身。为什么他会写无题诗？大概便因为他的世界无法向世人倾诉，只能在自己精神世界里面重塑一个光明温暖的世界，生命的希望只有在诗歌里获得救赎。我觉得这就是生命最大的浪漫，最大的意义，最大的不抛弃、不放弃。
诗对中国如此重要。任何一个民族都有诗歌的历程，但只有中国被叫作诗的国度，任何一个民族都有诗人，但只有中国的诗人，比如在唐代可以通过试帖诗走入仕途，甚至实现家国天下之志。而当外在的世界走不通的时候，这把华夏文明的薪火既在社会、在人生、在民生，又在精神、在世界代代相传。
中原的中、中国的中、中庸的中，是中央以震四方，这个中央只是空间上的中央，中庸之中，何为中？河南人喜欢说中，中还是内在的精神世界，不仅是空间上以震四方、时间上以震内外叫作“中”，发乎中，所以叫致中和。诗词对于华夏文明、对于每个中国人都特别重要，因为诗与词撑起我们灵魂的维度。杜甫用诗歌撑起了家国的维度，李商隐用诗歌撑起了精神与灵魂的维度。所以，我们华夏、我们的中华、我们的中国人、我们的国家才叫诗的国，诗的魂。
本报记者秦华文徐宗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