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目睹了凶杀案,但为啥他的证词不可信

2024-04-21 13:27:44 - 新周刊

你重生了,变成了张三。这次,你亲眼目睹了一场凶杀案。

随后你作为目击证人接受询问。即使你斩钉截铁地指着嫌疑人说:“那天我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他干的!”别人能信任你吗?

TheInnocenceProject(无辜者计划)是美国的一个非营利性组织,曾帮助两百多名被冤枉的嫌疑人翻案,证明清白。根据其网站显示的数据,该组织处理过的案子中,有63%的无辜者都是因为目击证人的错认含冤入狱[1]。

作为目击者,为什么证词会如此不可靠?这其实也不怪你。

试想当一场凶案发生时,你不巧位于现场且手无寸铁,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上前肉搏肯定不是个好选择。

现实中的犯罪事件都事发突然,需要你在有限的时间感知环境、认清事态,并做出反应。在这种千钧一发的关头,人往往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高度紧张的状态也让你对周围事物的感知力下降。

恐惧的情绪还会让你的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切换至防卫模式,如闭上眼睛、掩住耳朵,将感觉封闭起来,以此抵御来自外部的可怕刺激[2]。

因此,别说盯住穷凶极恶的歹徒,连直视犯罪场面都需要你拥有莫大的勇气。

我们经常相信“眼见为实”,但眼睛犯错也是常有的事。

在具体的案发场景,你的视野与环境的限制息息相关,光线、天气、目击距离等客观因素,决定着你能够观察到的信息[2]。例如,一个大雨磅礴的夜晚定不如光线充足的白天带来的视野好。

张三目睹了凶杀案,但为啥他的证词不可信

而当歹徒突然掏出一把刀时,你的视线实际会更频繁地聚焦于武器之上,导致忽略歹徒的面容。这种“武器聚焦”现象在醉酒的人中更甚[3]。

在记忆研究领域,大量实验已证明,诸如武器、暴力此类新奇的、带有大量信息的事物更能引人注意。越血腥残暴的场面,越是聚焦眼球,但之后能被人回想起的细节却越少[4]。

有研究者让其被试分别观看一段录像。录像的内容是,一个人在房间行走,手里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切肉刀,或者一本杂志。目睹切肉刀的被试明显不如后者记住的细节丰富[5]。

张三目睹了凶杀案,但为啥他的证词不可信

有时,你还可能陷入主观预期的误区,也就是看到某种景象后,会自行“脑补”。

例如美国曾有一个案例,五名男子去打猎,中途他们的车陷在了雪里。其中两人前往附近的农场求助,三人留下守车。突然,一男子看见前方的山丘上有东西在移动,他以为是鹿,把这个发现告诉同伴。在取得同伴认同后,他朝那头“鹿”开了一枪,不料他射杀的竟是一位去求助的同伴[4]。

来到数媒时代,我们对犯罪事件的经验来源于新闻、电视、电影、游戏等媒介途径[6],这些经验如同个体的认知模版,辅佐着我们的理解和判断[7]。

因此,案发时你看到的信息就容易出错或不准确。即使你胆识过人,心思缜密,在后来的辨认程序中,也很难确保你的记忆不出差错。

电影《盗梦空间》中,筑梦师能通过梦境从人的大脑盗取信息,植入逼真的记忆,改变他们清醒后的决策。同样地,现实中的许多研究已经证明,我们所笃信的记忆是流动、易变的,甚至与真实事件相去甚远。

张三目睹了凶杀案,但为啥他的证词不可信

伊丽莎白·洛夫斯特是一名美国著名的记忆研究专家。在她看来,人们重构而非重演记忆,我们对过去的复述呈现着一个鲜活变化着的现实[8]。

在保存记忆的过程中,首要对抗的是记忆的遗忘。

事发后的1小时,你能记得目睹的大部分信息,但24小时后,你遗忘的细节会增加,能提供的证词的准确性也在下降[5][9]。

此后,你遇到的各种新鲜事物,例如走在路上与人交谈了一会儿,又或是经过一块播放着新闻的电视屏,过程中各种信息都会悄悄潜入了脑海,唤起新的脑补,篡改记忆。

即便完好地保存了记忆,你还需应对质询程序中错误信息对记忆的侵扰。

记忆研究领域,有一项著名的“撞车实验”:研究者让被试观看一段车祸的录像,然后使用不同的措辞对他们提问,让他们估测肇事车辆的车速。

在英文里,“撞毁”(smashed)比“碰撞(hit)”表示的程度更高。相应的实验结果显示,接触问题中含有“撞毁”一词的被试组,比接触问题中含有“碰撞”一词的被试组,估测的车速快了6.8英里/小时[5]。

张三目睹了凶杀案,但为啥他的证词不可信

在另一项实验中,研究者分别向被试提问——“你看到一个撞碎的车前灯吗”,或“你看到那个撞碎的车前灯吗”。结果,听到后一种提问的被试,更倾向于把“撞碎的车前灯”这一信息加入他们的记忆[10]。这些带有错误假定前提的提问,通常以一种无形的方式污染着目击者的记忆。

如同人群会交叉感染,记忆也会交叉污染。当你跟其他几个目击证人交流案情时,你们彼此提供的信息会无意地融合、编码在一起。即便交流前经过提醒,这种交叉污染依旧难以避免[11]。

记忆的流动和脆弱,让刑侦人员必须谨慎对待目击者的证词。“双盲”辨认和顺序辨认,是目前公认的比较靠谱的呈现程序,可以降低对目击者辨认过程的干扰,提高证词的准确性[12]。

其中,“双盲”辨认要求主持证人辨认工作的组织者,不能是警察或法医等侦查工作的参与者,他们不知道辨认对象中是否有嫌疑人,也不可以在提问时使用暗示性的语言,表情或动作。顺序辨认则是按顺序逐个展现具有嫌疑人特征的辨认对象,让目击者进行辨别和判断。

此外,刑侦人员还会利用DNA检测,例如将现场收集到的指纹、毛发等,与嫌疑人的DNA进行比对,来辨认凶手,准确率也比单独听取目击者的证词大大提升[13]。

所以,作为张三的你,下次再遇到凶杀案,不用试图记住所有案发细节,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剩下的交给警察叔叔。

张三目睹了凶杀案,但为啥他的证词不可信

[1]InnocenceProject.(2024).ExploretheNumbers:InnocenceProject'sImpact.

[2]何恬.(1997).对目击人辨认的心理分析.江苏公安专科学校学报(05),71-76.

[3]Harvey,A.J.,&Sekulla,A.(2021).Evidenceofalcoholinducedweaponfocusineyewitnessmemory.AppliedCognitivePsychology,35(5),1263-1272.

[4]Loftus,E.F.(1996).Eyewitnesstestimony.HarvardUniversityPress.

[5]谢利·泰勒,利蒂希亚·安妮·佩普卢,戴维·西尔斯.(2010).社会心理学(第12版).上海人民出版社

[6]Kim,K.,Park,K.K.,&Lee,J.H.(2014).Theinfluenceofarousalandexpectationoneyewitnessmemoryinavirtualenvironment.Cyberpsychology,Behavior,andSocialNetworking,17(11),709-713.

[7]García-Bajos,E.,&Migueles,M.(2003).Falsememoriesforscriptactionsinamuggingaccount.EuropeanJournalofCognitivePsychology,15(2),195-208.

[8]Aviv,R.(2021,March29).HowElizabethLoftusChangedtheMeaningofMemory.TheNewYorker.

[9]Wells,G.L.(2002).Eyewitnessidentifications:Scientificstatus.ModernScientificEvidence:TheLawandScienceofExpertTestimony,1,451-79.

[10]罗杰·霍克.(2018).白学军译.《改变心理学的40项研究》.人民邮电出版社

[11]Paterson,H.M.,Kemp,R.I.,&Ng,J.R.(2011).CombatingCo‐witnesscontamination:Attemptingtodecreasethenegativeeffectsofdiscussiononeyewitnessmemory.AppliedCognitivePsychology,25(1),43-52.

[12]刘广三&李洪杰.(2016).论刑事诉讼中辨认的真实性.法学杂志(07),109-115.doi:10.16092/j.cnki.1001-618x.2016.07.012.

[13]Patel,P.,Zuhour,L.,&McDermott,A.(2021).IntroductiontoDNAintheCriminalJusticeSystem.VoicesofForensicScience,1(1),2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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