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反思IT基础设施遭垄断
本报记者陈子帅
编者的话：据美媒8月14日报道，自上个月“微软蓝屏”事件发生后，德国联邦信息安全办公室决定采取行动推动网络科技公司改变其产品，以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出现。“微软蓝屏”事件凸显了各国在技术方面依赖少数企业的风险。有数据显示，微软掌控着全球大约70%的电脑操作系统，运行Windows系统的电脑数量多达60亿台。其实，微软对全球电脑操作系统的掌控，只是西方科技巨头对多国信息技术（IT）基础设施控制的冰山一角。这些大型公司利用其在科技领域的优势地位，不断增强其政治影响力和经济实力，甚至形成垄断，引发多国政府的担忧。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一家法院8月5日裁决谷歌违反反垄断法，就是美国政府试图管控这些科技巨头的方式之一。
什么是信息技术（IT）基础设施？对于这一问题，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的中国电信集团首席科学家、美国贝尔实验室院士毕奇表示，这包括硬件和软件。硬件包括通用服务器、智算服务器、路由器、存储器，以及其他通信设备。软件则包括操作系统、IT平台系统，以及软件工具类系统。毕奇称，手机软件以及社交媒体平台，从严格意义上讲不属于IT基础设施。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家安全与治理研究院研究员梁怀新则表示，IT基础设施主要包括前端与后台两个层面的设施，前端设施主要包括社交平台、手机软件等，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接触较多也更为直接的IT基础设施，而后台层面的基础设施则主要包括芯片、算力中心、数据中心、海底光缆以及数据接收终端等更为核心的IT基础设施。
那么，欧美科技巨头对不同地区以及全球的IT基础设施控制有多强呢？据英国《经济学人》杂志2023年12月报道，海底光缆几乎承载了99%的洲际通信数据流量。本世纪初，海底光缆主要用于在全球范围内传输语音数据流量，Orang（法国电信公司前身）等电信运营商控制了其中大部分流量。2012年，亚马逊、谷歌、元（Meta）和微软4家公司使用了大约1/10的海底光缆流量，如今这一比例已经上升至3/4。
使用量的增加使得西方科技巨头开始建设自己的海底光缆。美国电信市场研究公司TeleGeography估计，目前全球有550条在用或计划铺设的海底光缆，总长度超过140万公里，其中近一半是在过去10年增加的。《华尔街日报》2022年报道称，TeleGeography的数据显示，到2024年，预计美国的四家科技巨头，即微软、谷歌母公司字母表、元和亚马逊，预计将共同拥有30多条长距离海底光缆的所有权，每条光缆长达数千英里，连接除南极洲以外的全球各大洲。法国《世界报》2023年表示，自2011年投资建设跨太平洋光缆以来，字母表公司已经或计划铺设的海底光缆有17条，比元多5条。欧洲领先的海底光缆制造商法国阿尔卡特海底网络集团估计，目前全球70%的海底光缆铺设项目都得到了上述大型科技公司的支持。
数据中心不仅是巨大的数字仓库，更是必不可少的IT基础设施。美国“商业内幕”网站今年6月报道称，全球数据中心约65%的存储容量由亚马逊、谷歌和微软这3家公司占有。
美国大型科技公司还主导着全球云基础设施。据英国《金融时报》旗下《外国直接投资情报》2024年5月1日报道，有数据显示，全球55%的超大规模数据中心以及全球超大规模数据中心存储容量的60%，为美国三家大型科技公司（亚马逊、微软和谷歌）所有。2024年第一季度，全球企业在云服务上花费的760亿美元中，有大约2/3流向了这三家公司。
根据美国智库布鲁斯金学会去年10月发表的一篇文章，苹果公司掌控着美国55%的智能手机销售量，其应用商城有218万个应用程序可供下载；微软掌控着全球大约70%的电脑操作系统，运行Windows系统的电脑数量多达60亿台；字母表公司开发的安卓系统占据着全球智能手机市场71%的份额，而92%的搜索查询是在谷歌平台上完成的；亚马逊占据了美国电商市场39%的份额，每年在全美发出超过47.5亿个包裹；元公司旗下的各个社交媒体平台都拥有超过10亿用户，全球77%的互联网用户至少使用一款元产品。
“只有少数几家公司主导着全球先进制程芯片的供应链”，美国《财富》杂志此前称，先进制程计算芯片的设计由英伟达和英特尔等美国科技公司主导。英伟达专注于设计，不从事制造，目前用于人工智能（AI）开发的90%以上的芯片都是英伟达设计的。中国台湾地区的台积电没有自己的设计，只接受工厂的制造订单，在实际生产AI芯片方面几乎处于垄断地位，全球92%的先进制程芯片都是在台积电工厂生产的。位于荷兰的阿斯麦公司成立于1984年，制造和销售用于制造和封装高端半导体的机器。
印度《第一邮报》详细解释了阿斯麦公司在半导体行业的地位。该媒体称，所有芯片制造商都使用一种叫晶圆的大硅片，将其切成更薄和更小的片，然后对它们进行封装和编程。这些制造商用来切割晶圆的技术被称为紫外线光刻技术，而这些技术都属于阿斯麦公司。此外，芯片制造商用于切割晶圆的机器是由阿斯麦公司制造的。
《外国直接投资情报》截至2024年3月的数据显示，自2022年以来，微软、亚马逊和字母表公司共承诺向新兴市场的信息与通信技术和互联网基础设施项目投资逾250亿美元。其中，亚马逊今年3月表示，计划在沙特投资53亿美元建设新的云基础设施，并已在马来西亚的数据中心投入了60亿美元。根据微软、字母表公司和亚马逊的财务报表，它们在所有财产和设备上的年度资本支出目前已超过200亿美元。
梁怀新称，近年来，西方国家开始大规模投资新兴市场的IT基础设施，特别是后台基础设施，其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和中国竞争所谓的“数字领导力”。他认为，在不少发展中国家的数字基建特别是在社交平台等前端层面，西方大型数据公司长期占据优势地位。
毕奇告诉记者，在硬件方面，由于华为、中兴等国内企业的兴起，美国IT硬件设备巨头思科在中国的市场份额逐年下降。此外，由于国内厂家产品的性价比优势，思科对发展中国家IT基础硬件设施的控制也不大。不过，在软件方面，西方企业拥有较大优势，从操作系统到平台软件，再到工具软件，优势都很明显。
“微软蓝屏”引发对国家安全的担忧
西方科技巨头利用其在IT基础设施方面的优势，不断积累经济和政治影响力。“科技巨头的压倒性影响力：对市场和你的钱的风险”，据美国《福布斯》杂志网站今年6月30日报道，亚马逊公司通过其电子商务平台和亚马逊网络服务，不仅改变了零售业，还使它对消费者行为和市场趋势有了前所未有的洞察力。拥有WhatsApp、Instagram等多国民众常用社交媒体平台的元公司，塑造了这些国家社交媒体的格局。
在大型科技公司的巨大阴影下，规模较小的科技公司和初创公司想要成功，困难重重。《福布斯》杂志称，这些科技巨头不仅拥有庞大的财务资源、全面的客户数据和客户较高的品牌忠诚度，它们还利用自己的平台来推销自己的产品。有时大型科技公司会收购正在崛起的竞争对手，以扼杀它们重塑市场的能力。
其实，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等媒体2021年就报道称，西方大型科技公司受到美国和欧洲各国政府、人权人士和议员们的猛烈攻击，其中的原因有很多，包括滥用数据、垄断市场、收购或淘汰竞争对手等。
欧美科技巨头在为民众提供快捷服务的同时，也带来了不少社会问题。梁怀新认为，欧美科技巨头对社会的整体影响力增加，容易导致原有社会架构的失衡，并带来了监管难题，普通人的隐私面临严峻的侵犯危机。毕奇表示，目前的社交软件算法为大众推送个人喜好的信息很容易形成“信息茧房”，误导用户，并进一步极化和分裂社会，从而影响选票走向及政府政策。怎么制定相应的政策，避免社会极化的出现，是摆在各国政府面前的难题。
如果说上述影响还局限于经济和政治领域，那今年7月19日的“微软蓝屏”事件则凸显软件供应商多样化对于国家安全的重要性。虽然事件的发生仅仅是因为技术性原因，但有专家认为，此次事件完全可以被视作一次大规模网络攻击的国家演习。有美媒称，蓝屏事件发生后，该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副助理纽伯格当天凌晨被白宫一个电话叫醒，然后花了一上午的时间评估服务中断对美国所有关键基础设施部门的影响。纽伯格表示，需要真正思考的是数字韧性，不仅是运行的系统，还包括全球连接的安全系统整合的风险。
多国高举反垄断大棒
为了将科技巨头置于可控范围内，西方国家一直寄希望于加强监管。今年8月5日，美国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地区法院裁决谷歌违反反垄断法。据“德国之声”等媒体报道，美国司法部起诉谷歌案的审判已经进行了一年多，这是美国25年来最大的反垄断对决，也是美国政府提起的五大反行业垄断诉讼中首个进入审判的案件，其他案件还包括针对元、亚马逊和苹果的案件以及针对谷歌的另一起案件。
欧盟除了对谷歌等企业的反竞争行为处以高额罚款外，还制定了全面的规则，包括《通用数据保护条例》和《数字市场法》等，前者是为了管理个人数据的收集和处理方式，后者是为了保证市场竞争更加公平。
《福布斯》杂志等美媒称，未来，欧美等国可能通过更多的数据保护法，进行更多的反垄断执法，同时实施一些限制措施，以阻止大型科技公司形成垄断。这些规定可能会迫使大型科技公司进行调整，包括改变数据共享方式或进行公司拆分。美国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地区法院的裁决为下一步针对谷歌的法律程序打下了基础，潜在结果可能要求该公司拆除其互联网帝国的一些支柱。
在上述“微软蓝屏”事件中，中国受到的影响较小，原因之一就是国内航空公司大部分使用的都是中航信系统，没有使用微软的云服务或者亚马逊网络服务。梁怀新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如果放任西方科技巨头将其在欧美国家的垄断模式带入中国，不仅会对我国IT产业安全构成严重威胁，更会对我国数字安全构成威胁，因此必须从安全和发展相统筹的角度出发，捍卫我国IT基础设施的自主性。
对于我国在IT基础设施方面的发展状况，毕奇向记者介绍说，从短期来说，通用服务器、存储器以及其他通信硬件设施，我国已经自给自足了，相对落后的是在智算服务器方面。在这方面，国内也开始追赶。在芯片和模组层面，有较好的进展，但在芯片及模组间的交互速率方面，特别是控制芯片的智算软件平台方面，还存在较大的短板。智算软件平台属于生态系统，除了较好的软件代码，还需要培育有大量系统更新能力和有使用平台经验的社区及群体，以及商业闭环的生态链，这是一个较长期的发展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