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非法郎“剪不断理还乱”
现行的2003年版西非法郎纸币面额分为500法郎、1000法郎、2000法郎、5000法郎和10000法郎。上述纸币正面均印有西非国家中央银行的标志——艺术化的锯鳐鱼图腾。历史上,非洲阿坎族原住民曾用这种造型的铜质器具来称量黄金。纸币背面则分别印有河马、骆驼、鱼、羚羊和雀鸟等动物图案。这样的纸币设计看起来颇具非洲特色,但其精神内核却并非如此。
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建立对当时非洲主要流通货币法郎产生了明显的负面影响。为确保法国对非洲法属殖民地国家的外贸主导权,避免法郎贬值波及非洲市场,法国政府宣布在该区域内使用“法属非洲殖民地法郎”。1958年9月,“法属非洲殖民地法郎”改称为“非洲法属共同体法郎”。在西非地区,“非洲法属共同体法郎”又逐步演变为如今的“非洲金融共同体法郎”,也即今天人们口中的“西非法郎”。
在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15个成员国中,贝宁、布基纳法索、几内亚比绍、科特迪瓦、马里、尼日尔、塞内加尔和多哥8个国家均使用西非法郎,这些国家除几内亚比绍外都是前法国殖民地。法国政府要求,上述国家必须将外汇储备的50%存入法国中央银行,以确保其货币与欧元保持固定汇率。
最初,这一机制确实在很大程度上维护了西非法郎货币币值稳定。但随着此后西非各国经济发展,机制的负面效应逐步显现。有经济学家指出,西非法郎加剧了使用国对法国的货币依赖,实质上是法国通过西非法郎对使用国施加“货币奴役”。其背后的原理是,西非法郎使用国央行无权调整西非法郎币值,在货币决策程序中起决定性作用的是法国派驻这些国家央行的代表。
西非法郎作为殖民产物,引发了西非地区年轻一代的反感。近年来,该地区多次爆发反对甚至焚烧西非法郎的冲突事件。向统一且独立的货币时代迈进,越来越成为西非各国实现区域经济一体化发展的迫切需要。
2019年,法国总统马克龙与科特迪瓦总统瓦塔拉共同宣布,法国与目前使用西非法郎的8个国家将采取重要改革措施:西非法郎将被新货币埃科(Eco)取代,这种新货币将成为未来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的单一货币。同时,法国还会将西非地区货币发行主权以及监管本国外汇储备的权力还给西非国家。
2021年,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15国峰会决定,各成员国将在2022年至2026年期间执行新的“货币趋同协定”,并在2027年正式启用埃科。届时,埃科将取代目前在西共体中8个国家流通的西非法郎和另外7个国家各自的货币。
目前,推动启用埃科的工作进展得不算很顺利,究其原因在于,西非各国经济发展极度不均衡严重阻碍了货币融合进度。
研究表明,各经济体在经济增长、产业协调等方面挂钩越紧,就越适合建立统一的货币政策。同时,一个货币联盟若要正常运转,必须实现宏观经济趋同,特别是保持类似的通胀水平以及足够低的公共债务占GDP比率。具体到8个西非法郎使用国,由于各国都是“西非经济货币联盟”的成员,经济结构类似,经济规模较小,货币联盟运转起来难度相对较小,这也是西非法郎能够沿用至今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如果将视野扩展到所有西非经共体国家,情况就变得极其复杂了。这些国家在发展水平、经济规模、人口和经济结构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想要构建一个运转良好、长期有效的货币联盟必然面临诸多阻力。
应该说,对西非经共体来说,实行单一货币确实能够带来诸多好处。如果各国领导人可以建立起有效的制度框架、落实稳健的财政和货币政策,妥善权衡效益和风险,埃科有望促进西非经共体经济繁荣发展。但是,与单一货币政策相关的巨额成本、实操难题和过渡性风险不容忽视,必须要谨慎应对。尤其是,成员国的经济结构不同意味着抛弃独立货币和独立货币政策会给各国带来沉重的负担。一个反面例子是,为应对恶性通货膨胀,津巴布韦政府自2008年以来先后6次尝试推行新货币,甚至曾一度宣布放弃本国纸币,改用美元等外币。频繁变更货币政策造成恶果,导致该国货币大幅贬值,恶性通货膨胀持续。
另有专家认为,西非地区政局变动可能加速货币迭代。自2020年以来,西非地区6次成功政变全部发生在“西非经济货币联盟”国家。尼日尔政变以来,西非经共体内部的裂痕愈加扩大。去年9月,尼日尔、布基纳法索和马里三国共同组成“萨赫勒国家联盟”。4个月后,三国宣布退出西非经共体,各国国内要求去法国化、建立独立货币体系的呼声也越来越响亮。
今年2月,有报道称,尼日尔和布基纳法索两国领导人宣称“可能弃用西非法郎”,立即引发舆论哗然。马里政府则暂未表现出脱离“西非经济货币联盟”的意向。对此,有专家表示,考虑到布基纳法索、马里和尼日尔三国的经济规模及经济韧性,尤其是严重的通货膨胀问题,在准备不足的前提下,“一刀切”地弃用与欧元挂钩的西非法郎将对经济产生严重冲击。放弃西非法郎虽然是一条必由之路,但也是一条充满荆棘的漫漫长路,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还需要一些耐心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