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窗外亦美景

2024-09-21 15:00:33 - 北京晚报

▌于葵著

厨房窗外亦美景

当时,正在梁家养病的沈从文以随笔记述了梁思成、林徽因心目中新时代“民居”的“伟大工程”:“一个真正属于人民的时代,生产者的起居生活,必然是在第一位……这工程可能即在两个主人(林徽因和梁思成)头脑中旋转,于最近将来,就可望付诸实施。两个人一共体重大约还只有一百八十磅。一个卧床已经十年,一个因为腰脊骨受疾病侵害,还得永远穿戴一副特定钢甲。奇迹创造者原来就是这么样子……”(沈从文:《一点记录——给几个熟人》)

战后重建的大规模建设到来之际,林徽因和梁思成面临着难得的机遇和挑战。“住者有其房”“一人一床”,曾是清华建筑系成立之初的目标。“‘起居服食’,起居还将成为一种教育……一切崭新的和中国原有的,农村的本来和最新都市工厂住宅设计……一面是未来,一面是本来。20世纪上半段人文主义传递下来的一切优秀技术及对传统的理解,即将在新的时代作第一回新的贡献。好伟大一回工程!”在新时代里,“建筑是要为了大众的福利,踏三轮车的人也不应该露宿街头,必须有自己的家”。(沈从文:《一点记录——给几个熟人》)这些朴素真实的目标,直接反映了林徽因与梁思成新时代的心境与理想。

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使林徽因从京城的太太彻底沦落为一位病苦的主妇。梁从诫说:“母亲抗战时代的生活,我看得最多的就是她披散着头发,在厨房里挽起袖子洗衣服的样子。”林徽因告诉朋友:“厨房,那是我主要的工作地”,在昆明“我一起床就开始洒扫庭院和做苦工,然后是采购和做饭,然后是收拾和洗刷,然后就跟见了鬼一样,在困难的三餐中间根本没有时间感知任何事物,最后我浑身疼痛……”经历了这一切的林徽因,其实比男性更深切地体味到中国民居的意义。她对民居的关注,已然超出了一般建筑艺术的范畴。基于这样的梦想和期盼,林徽因拼尽全力,渴望将自己的梦想付诸实践。

林徽因还参与设计了清华大学“三十六所”(教授住宅),她告诉学生们:“建筑就是为人的生活设计的”,“住宅的厨房非常重要。厨房不仅要用得好,最好窗子外的景致也要好,要有阳光,因为女主人一天要花几个小时待在厨房里”。中国传统建筑中“暖墙”常与“火炕灶台”相连,但在新建筑中厨房独立,设计时对于“暖墙”的位置放在哪里合适,林徽因有自己的见解:“冬天,冷风从大门而入,我就把‘暖墙’设置在门口,设计成‘影壁’,把冷风挡住。”这位女建筑师的贴心设计很有温度,其间饱含着她对颠沛流离的苦难生活的体味,也根植于她心底的人文关怀。

建筑系第一班学生朱自煊记得:“住宅设计在当时属于新课题,相关资料很少。林徽因对学生要求很严。当时的建筑系设在水利馆二楼,台阶很高,生病的林先生根本上不去,我们就到她家里听她讲课。”梁从诫回忆:“在那几年里,母亲为建筑系研究生开过住宅设计和建筑史方面的专题讲座。每当学生来访,母亲就在床褥之间以振奋的心情尽情地为学生讲解,古往今来,对比中外,谑语雄谈,敏思遐想,使初学者思想顿感开阔。学生走后,常气力不支,卧床喘息而不能吐一言。”

作为清华“雕饰学”教授,林徽因对装饰纹样的研究有着很深的造诣。当年她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主修艺术专业,并在耶鲁大学学习,师从舞台美术名师,对雕饰、服饰、面料、纹案以及材质和工艺等都有着非比寻常的鉴赏力和专业知识。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一缕阳光、一条曲线、一束花、一幅图案、一只小花瓶都可以唤起她对美的赞叹,触动她无时无刻不在的审美热情。年仅六岁时,看到玲珑煦暖的阳光照在面前,她就会心生一种“艺术的冲动”。中年时,坐在北总布胡同三号的书斋,林徽因凝望着“由门框边轻轻地牵到一枝梅花上那么两根蛛丝,迎着太阳光发亮”,她便不能抑制情绪的充溢,思想的驰骋,感叹“蛛丝梅花竟然是瞬息可以千里”!(林徽因:《蛛丝和梅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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