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瓜果香
仿佛只需要一场大雨,秋天便从日历中走进了生活里。
经秋雨洗礼,太阳不似夏天灼热,风也从滚烫转为轻柔,带着凉意悄然拂过,广袤的田野已然是泛着金边的海洋。刚割过稻穗的谷桩随风摇晃,发出沙沙的细响,鼻间仍嗅得到谷稻的余香,丰收仿佛只是刚刚散场。
记忆里,每逢秋天降临,我的目光总不由自主地望向田野。在那些阳光如金、微风似绸的日子里,果树下就是童年时秘而不宣的聚集地——村子的秋天里,梨树宛如一位丰腴的贵人,身上挂满了黄澄澄的梨子,一个个小巧玲珑,像动画片里的葫芦,具有无限的魔力。凑近一闻,鼻间瞬间灌满醉人的香气,勾得人心驰神往。
我们如同敏捷的小猴子,展臂勾脚地爬上梨树。随目光所指,小心翼翼地向果实挪步,在树干上每走一步,都像在经历一段探险的历程。直到摘下梨子握在手中的那一刻,喜悦如同烟花在心中炸响。在衣物上稍微擦拭,便猴急地咬上一口,舌齿运转起来,甜甜的汁水瞬间在口中四溢,那滋味至今已有些淡忘,想来也不是什么人间美味,但对于童年的我们来说可不会挑剔。唯一犹记的是那种滋润的感觉,现在想起仍忍不住和秋天挂钩,如同当年,每个人的嘴角,都挂着一股清澈的溪流。
摘完梨子,我又像一只欢快的小松鼠,蹦蹦跳跳地来到了豆薯地。凉薯在老家又叫做“地瓜”,每到成熟之期,地瓜的叶子就会变得枯黄,然而土地之下却深藏着一个个神秘的“宝藏”。我通常手握一把小锄头,就悄悄地潜入了地瓜地,沿着根茎寻找它的踪迹。每一次挥锄入土的瞬间,心中仿佛都在酝酿着一个开启宝箱的幻想。当那一个个胖乎乎的地瓜破土而出时,顾不及兴奋和欢呼雀跃,便迅速将其从土中刨出,摒去多余的泥土,撕去黄色的面皮,露出洁白平整的果肉,咬上一口,甜与凉便瞬间在舌间跳跃回荡。
回到家中,奶奶通常会将我摘回的梨子仔细洗净,切成均匀的小块,放入砂锅中加水慢煮慢熬,最终成为一锅香甜可口的梨汤。那升腾的热气,裹挟着淡淡的果香,随着夜色,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偶尔有剩余的地瓜,父亲则将其剥皮洗净切片,在锅中抹上一小块儿猪油,加入葱花一起翻炒,不消多久,一道清爽脆甜的炒地瓜便端上了餐桌。一家人围坐在温馨的桌前,品尝着秋天的馈赠,一口梨汤,一口炒地瓜,两种形貌不同的瓜果,甜味却殊途同归。秋天的滋味,如此细腻绵长。
岁月如白驹过隙,背负着童年美好记忆的人,已渐行渐远走近了中年。但那秋天的田野,回不去的摘梨挖瓜的场景,却如同那些璀璨的星辰,一同镶嵌在城市午夜梦回时的深邃夜空,在我的笔下纸上如墨暗涌。好在城市的唯一缺点,只是离故乡较远,它并没在食物上对我苛刻。每当我前行的道路上感到疲惫和迷茫时,只要看到街道路边有记忆相熟的食物叫卖,心中便会涌起某种期待和力量。像一个季节的缄默提示,又宛如一位故知的暗中关照。
我不算一个合格的吃货,充其量只是一个文字民工。只是每年,在面对故乡收割完成的谷桩图影,收到家人寄来的今秋新米,就在心中以文字的形式弥补缺席,如果可以并希望完成反哺——毕竟,四季的辛勤劳苦,经秋天与食物之手完成馈赠与慰藉,不虚此行之感,唯有嘴和胃才能懂得。(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