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槟榔青果价格狂涨激发种植热：种苗价创新高，扩种风险不容忽视
有行业人士发出警告称，短期内社会资本的大量涌入可能导致槟榔行业过度繁荣，而长期来看，则可能引发无序扩种、过度投机等问题，最终损害种植户的利益。
作为“中国槟榔之乡”万宁市的槟榔协会会长，符西强曾一度对槟榔种植深感绝望。他之前种植的100多亩槟榔林，因病害侵袭，产量锐减。但现在，他的态度变了。
“我打算重种。”他在10月25日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说，现在就差行动了。
这一态度的转变，与当前海南槟榔价格的持续暴涨密切相关。海南省发改委发布的10月21日槟榔价格指数显示：“符合加工品质的槟榔青果平均价超过42元/斤，同比上涨157%。”记者根据海南省发改委的数据进行汇总后发现，从10月1日至10月25日，槟榔青果平均收购价格维持在40元/斤左右。
这个价格，是2019年均价4元/斤的十倍之多，同时也是2023年均价17元/斤的两倍有余。
许多从业者对此表示“不可思议”。但他们同时又指出这并非偶然：9月初的那一场超强台风，导致整个海南地区的槟榔产量大幅减少，由此引发了槟榔市场的供需失衡。槟榔产量供不应求，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槟榔价格的一路狂奔，不仅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台风对槟榔产量造成的冲击，还为部分种植户带来了可观的收益，有的种植户收入高达二三十万乃至上百万。
如今，正当符西强还在犹豫是否要重新栽种槟榔树时，海南的许多农户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地里一棵接一棵地种下了槟榔苗。
减产之后价格狂飙
过去半年，海南槟榔行业盛传着这样一句话：“开盘就是王炸。”
自今年7月初，海南槟榔青果收购活动启动以来，价格便一路攀升。7月1日，槟榔青果以25.5元/斤的高价开盘，刷新历年开盘价纪录，随后价格继续上扬，至9月5日已达到32元/斤。
然而，9月6日，台风“摩羯”登陆海南，给槟榔种植产业带来了重创。在这场台风中，大片的槟榔树被吹得东倒西歪，甚至连根拔起。尽管没有公开的官方资料详细披露此次台风给槟榔产业造成的具体损失，但一位海南槟榔青果收购商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在受台风影响较重的市县，比如文昌市，今年的槟榔青果产量相比往年至少减少了四五成。
就海南全省范围而言，按照符西强说法，全省槟榔减产25%左右。
这一减产现象进一步加剧了槟榔青果价格的上涨趋势。上文海南槟榔青果收购商说，品质上乘的槟榔青果甚至能卖到50元/斤，“而且非常抢手，争相抢购”。
价格的暴涨还引发了海南地区“槟榔盗窃案”的高发。据统计，从今年9月至10月17日，万宁警方共抓获了10余名盗窃槟榔的违法人员。类似的盗窃案也在海口、琼海和乐东等地发生。在万宁市，公安局甚至将“严打严防盗窃槟榔青果违法犯罪”作为一项重要任务，并提醒种植户加强槟榔园的看护。
海南槟榔青果收购价格的暴涨背后，除了台风侵袭的影响外，还与近年来黄化病的高发相关。黄化病是一种由植原体引起的病害。患有黄化病的槟榔树会出现根部腐烂、叶子发黄、收缩变短等症状，最终影响开花和结果。即使受病的槟榔树能够开花结果，果实也往往提前脱落，无法用于市场销售。
今年6月，第一财经记者在万宁采访时发现，大量槟榔树正遭受黄化病的侵袭，许多槟榔树已经变成了“光杆司令”。
万宁是海南槟榔的主要产地之一，种植面积达到53.4万亩。但2020年，该市槟榔黄化病的发病面积近36万亩，占总面积的67%。受此影响，万宁槟榔产量从2014年的22万吨降至2020年的5.64万吨。
尽管海南省槟榔种植面积自2010年以来整体呈正增长态势，从103.84万亩增长至2022年的259.5万亩，增幅约150%。但产量增速整体慢于面积增速。数据显示，2010年海南槟榔产量为15万吨，2022年30万吨，增幅为100%。
此外，槟榔进口也在下降。来自海南省槟榔产业技术体系的调研数据显示：2023年，中国槟榔深加工消耗了500万包干果（国内一包60斤，国外一包70斤），约折合12亿斤鲜果，其中有约20%来自进口。但2024年开年至今，中国槟榔进口量同比锐减，原因是，2022年，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将槟榔从食品目录中剔除。
多重因素交织作用下，海南槟榔青果价格近年来持续攀升。资料显示，2020年前，价格普遍低于每斤10元，2019年均价更是仅每斤4元。但自2020年起，价格飙升至每斤18元，并维持在14元以上，2020至2023年间平均价格达每斤17.5元。
热情高涨与扩种隐忧
今年槟榔价格的大幅上涨，重新点燃了符西强种植槟榔的希望。当前，海南省槟榔的平均亩产量约为700斤，若以每斤40元的价格估算，那么100亩槟榔的年收入可达两三百万元。遗憾的是，他的上百亩槟榔遭黄化病的侵袭，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产量”，因此他从这波价格红利中获益甚少。
现在，槟榔作为“摇钱树”的故事似乎重现。之前未曾涉足槟榔种植的农户，也开始加入这一行列。海南省东方市的阿虹便是其中一员。这位中年妇女原本在山中经营着一家民宿和农家乐餐厅，生活安稳。但目睹着村里种植槟榔的人都赚得盆满钵满，她萌生了一个念头——自己也要种植槟榔。“我父母今年到现在赚了十多二十万，有的村民赚了上百万。”
最终，阿虹决定在老家东方市承租了10亩土地，用于种植槟榔。她一共种植了1000株槟榔树，这些树苗是两个月前刚刚种下的。这些树苗，每株15元，总计15000元。为了节约成本，她没有雇佣工人，而是与丈夫、孩子一起，“全家总动员”地投入到这场种植事业中。
由于种植槟榔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阿虹直接关掉了经营多年的农家乐餐厅。
据阿虹介绍，她所在的村庄，许多村民也都加入了种植槟榔的运动当中。
槟榔种苗市场因此变得异常火爆。10月22日，海南省槟榔产业技术体系在官方微信号上发表题为《海南槟榔鲜果收购价格创新高原因分析及影响》的文章介绍，有的槟榔种苗培育单位2025年的种苗已经全部被预订，市场种苗价格也创下25元/株的历史新高。
对此，文章分析称，今年槟榔种果和种苗价格较高，主要是市场需求增加。除海南种植积极性高涨，广东、广西两地槟榔种植意愿也上涨，种苗和种果的需求随之增加。
但对于当前农户种植槟榔的积极性，有行业人士发出警告称，短期内社会资本的大量涌入可能导致槟榔行业过度繁荣，而长期来看，则可能引发无序扩种、过度投机等问题，最终损害种植户的利益。
一个现实的历史教训是，2019年海南槟榔青果的产量大幅增长，同时进口槟榔数量也较多，导致当年槟榔青果的开盘价格低至3元/斤，全年均价也仅为4元/斤。
有业内人士预测，未来3-5年内，海南槟榔将进入一个丰产期，届时槟榔青果的价格可能会随之下滑。
在符西强看来，海南是全球公认的优质槟榔产地，然而，由于全岛面积有限，槟榔的种植面积也因此受到限制，这一根本因素直接制约了槟榔的供应量，因此，若以此次提价前的价格为参照，不太可能出现断崖式暴跌，但目前高达40元/斤的槟榔青果收购价格也可能难以长期维持。他认为“合理的价格区间应保持在每斤十多到二十元左右”，这样的价格，与过去四年的均价基本持平。
而从海南省发改委最新发布的槟榔价格指数日报数据来看，海南槟榔青果收购价格正呈下降趋势。其中，10月25日，符合加工标准的槟榔青果平均价格已降至33.75元/斤，环比下跌了10.98%，同比涨幅97.49%。
如今，阿虹正倾注更多精力于槟榔树的照料上，满心期盼着未来四至五年能迎来丰收的季节。不过，对于那未知的收成，她心中也不免有些忐忑：“不知道到时候的（槟榔）价格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