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今安在
□流沙
如果没有诗人王维,“红豆”和“茱萸”这两种植物,或许至今仍然籍籍无名。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自唐以来,红豆便成了寄托相思之物,王维的名句至今耳熟能详。但“茱萸”却不是那么幸运了。虽然《九月九忆山东兄弟》与《红豆》同为王维代表作,流传极广,但“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中的“茱萸”,不少人却不知其为何物。
茱萸是土生土长的中国芸科植物,广泛分布于气候湿润的山间林地,有吴茱萸、食茱萸和山茱萸等品种,王维诗中所说的“茱萸”一般来说是气味浓烈的吴茱萸,现在的名字就是“花椒”。而“茱萸”因为时间的推移、年代的变迁、口语的变化,渐渐停留在了诗文之中。
其实“茱萸”在大江南北仍有分布,特别是一些野生的,更接近诗人王维笔下的“茱萸”这个物种。在老家的溪边,就长有几棵杂草,村里人都称之为“野花椒”,据说烹饪鱼和肉时加入可以去腥提味,尝之有辛辣之味。“花椒”很早就被用来入馔,先秦在煮祭祀三牲,三国时吴国人陆玑在蒸鸡煮肉汤时,都会撒一把花椒,辟味增香,此法至今未变。
村人之所以称茱萸为“野花椒”,因为它像极了超市里购来的花椒,却不知这就是唐代大诗人王维笔下大名鼎鼎的“茱萸”。在古代,茱萸频频出现在诗词文赋中,如王勃的《落花落》中写有“香飘舞馆茱萸幕”,杜甫的“醉把茱萸仔细看”,苏轼的“酒阑不必看茱萸”。
南朝梁代吴均著有《续齐谐记》,里面有个关于茱萸的故事:“汝南桓景随费长房游学累年。长房谓曰:‘九月九日,汝家中当有灾。宜急去,令家人各作绛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饮菊花酒,此祸可除。’景如言,齐家登山。夕还,见鸡犬牛羊一时暴死。”这个故事说的是,桓景随费长房游学,费长房提醒桓景家中有灾祸,让他率全家人登高山,缝香囊、佩茱萸、饮菊花酒方可避难,桓景听了他的话,果然躲过一劫。吴均极有才华,是如今的浙江湖州人。他还写下名篇《与朱元思书》,描写富阳至桐庐的风景,“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这一名篇还上了语文教科书。
茱萸成为避邪之物,是有渊源的。自古以来,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在科学不发达的社会,人们认为凡是带有刺激性气味的植物都可以驱邪,比如辣椒曾被美洲人悬挂在屋檐下驱逐恶魔;大蒜因气味辛辣,也曾被埃及法老带进金字塔用来辟邪。在中国古代,艾草、菖蒲、苍术等有辛芳之气的植物,都被认为可以“辟恶气”。
杭州淳安县有一个叫临岐的地方,这里种有大量茱萸。有一位临岐的友人曾说,他们这里的茱萸就是王维笔下的茱萸,他还多次提议当地政府可以做些文创,我说不是的。后来才知临岐是全国的“山茱萸之乡”,但“吴茱萸”和“山茱萸”是不同的两种植物,山茱萸没有浓烈的气味,它长得像枸杞一样,颜色鲜艳。而吴茱萸非常像花椒,一束一束的,当秋天来临颜色青中带黄时,就可以采摘下来入药。
如果把山茱萸误认是王维笔下的吴茱萸,用文创的思维去重现“遍插茱萸”的传统,似有不妥。再说,“遍插茱萸”的传统早已消逝在了历史的风尘中,诗人笔下的“遍插茱萸少一人”古典怅惆,还是留在诗文中用来回望更好。
(本文作者为浙江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