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九天跨四海

2024-02-02 14:36:28 - 北京晚报

▌廉萍

龙腾九天跨四海

战国玉镂雕龙形佩

龙腾九天跨四海

唐“千秋”铭龙纹镜

龙腾九天跨四海

唐鎏金铁芯铜龙

很多人印象里的“龙”,和皇权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故宫中无处不在、各式各样的龙。单一座太和殿,据说就有一万多条。乾隆帝因“隆”“龙”同音,也曾作过不少文章。他有枚圆形乾卦印,中间是卦符,两侧饰有龙纹,本来与方形“隆”印配合,后来也单独使用,因为一印之内已经兼有“乾”“龙”。宝相庄严处居然还能颇见匠心。他《咏白玉云龙如意》说“乾为玉象龙为德,云乃从之蔚光泽”,《咏和阗玉飞龙如意》说“琢玉质方称,为龙理可通。玩占乾九五,利见慎吾躬”,引经据典,奉天承运,诗虽写得不太好,“与天合德”的自我期许是明确的。

不过漫长的历史中,尤其明清之前,龙与皇权的联系并没有这么紧密。宋苏轼《王复秀才所居双桧二首》,其二“凛然相对敢相欺,直干凌空未要奇。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本来只是赞叹老桧树根干挺直,有点文人夸张,可能也有一点自寓。但在乌台诗案中,被人无限上纲。史载:“元丰中,轼系御史狱,上本无意深罪之。宰臣王珪进呈,忽言苏轼于陛下有不臣意。上改容曰:‘轼固有罪,然于朕不应至是,卿何以知之?’珪因举轼桧诗‘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唯有蛰龙知’之句,对曰:‘飞龙在天,轼以为不知己,而求之地下之蛰龙,非不臣而何?’上曰:‘诗人之词,安可如此论?彼自咏桧,何预朕事!’珪语塞。章惇亦从旁解之曰:‘龙者,非独人君,人臣俱可以言龙也。’上曰:‘自古称龙者多矣,如荀氏八龙、孔明卧龙,岂人君也?’遂薄其罪,以黄州团练副使安置。”“不臣”是足以倾覆家族的严重罪名,幸好当时还有明白人,皇帝也不肯独揽“龙”名,不然世上就没有苏东坡了。

关于“龙”的起源和演变,考古学家已经做了很多工作。待到大量出现在文献中,它的形象和功能已逐渐定型。《庄子·天运》说“龙,合而成体,散而成章,乘云气而养乎阴阳”,神妙莫测。《说文解字》中,“龙”被定义为“鳞虫之长”,也是“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变化无端的神灵之物。鱼可以变成龙,马可以变成龙,梭可以变成龙,剑也可以变成龙。龙与麟凤龟组成“四灵”,青龙与白虎玄武朱雀组成“四象”,在各种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宗教程式里,承载着不同的功能。这些功能又都投射到不同时期的诗词中。

在楚辞汉赋魏晋文章中,龙经常为各路神仙驾车,《九歌》里的“龙驾兮帝服”“乘龙兮辚辚”“驾飞龙兮北征”“驾两龙兮骖螭”,《善哉行》里的“参驾六龙,游戏云端”,《洛神赋》中的“六龙俨其齐首”,乃至李白《蜀道难》中的“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都是。唐宋时期流行投龙简仪式,将小龙和写有消灾祈福愿望的文简一起投入名山大川、岳渎水府,小龙担任神人之间的信使角色。唐皮日休《太湖诗·投龙潭》中“兼以金蜿蜒,投之光焌律”两句,即摹写此种情景,“金蜿蜒”指小金龙,“光焌律”指波光闪烁的潭面。这种小龙,唐宋实物都有出土出水,博物馆里可以看到。龙的神通,至今仍为大众熟知的,自然是行雨。唐李约《观祈雨》说“桑条无叶土生烟,箫管迎龙水庙前”。虽然白居易并不相信,《黑潭龙》中说“潭上架屋官立祠,龙不能神人神之”,但不妨碍历代朝廷官员都把祠龙祷雨当作重要公务。宋代名流宋庠、宋祁、欧阳修、苏轼等人都有祷雨长诗。祈雨活动还意外促进了宋代画龙艺术的长进,刘攽《画龙》说:“南人谒雨争图龙,画师放笔为老雄。”楼钥《题家藏二画·二龙》说:“画龙不画全,必杂烟与云”,参看传世陈容《九龙图》,便知已是当时经验之谈。

画龙高手古已有之,最著名的自然是张僧繇“画龙点睛”故事。五代齐己曾写诗称赞一位徽上人“画龙不夸头角及须鳞,只求筋骨与精神”。画家们传神写照的艺术追求始终不变,但具体到“头角须鳞”,各个时代还是有些不同特点。《后汉书·马援传》记载了当时流行的一句俗语“画虎不成反类狗”,在《儒林传》里被唐人因避讳改成“画龙不成反为狗”。我们如今常见的,大都是明清时期龙的形象,身体修长,不太容易想象龙和狗如何体貌接近、容易混淆。但根据出土、传世的历代图像资料可知,汉魏以来还有一种兽体龙,龙、虎几乎共用一种身体,只是头部画法不同。改“虎”为“龙”就比较容易理解了。

古人生活中无处不在、无所不能、无体不备的“龙”,可托兴寄,能成事功,气概阔大,意象丰富,很难被一人一事独占。龙马精神,龙腾虎跃,龙盘虎踞,龙翔凤翥,龙凤呈祥,望子成龙,这些生机勃勃、气度万千、承载着无限希望与祝福的语汇,正是几千年历史留给我们宝贵的共同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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