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发展是如何影响政治变革的？
▌陈欣妍
《中国中古时期的战争300-900》[美]大卫·格拉夫著重庆出版社
《中国中古时期的战争300-900》是由美国学者大卫·格拉夫创作，中国学者刘啸虎翻译的一部视野宏阔、深入浅出的作品。作者以中国古典文献和最新学术成果为基础，将公元300年到900年的战争置于更广泛的背景下，深入探讨了中国中古时期军事制度、军事理念、武器战术的变革对王朝命运、社会秩序和百姓生活的重大影响。
作者的主要研究方向是中国军事史，因此能够很好地涉及军事各方面以及其与当时社会状况的联系。比如书中讲到唐中期以后府兵制难以维持时，其中一点原因是均田制的衰弱，由于分田不足和豪强圈地，农民土地越来越少，使得大批关中地区府兵逃离家乡故土以摆脱军事义务。由田亩制度变化分析军事制度变化，由均田制逐步瓦解联系到府兵制的崩溃，这是初学者研究战争军事时容易忽略、难以想到的维度，同时也是唯物史观中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一个体现。
而在写到西晋灭亡到隋朝统一之间的典型顺序时，作者不仅精炼概括了战争的原因，还总结了其成果。自然灾害与官府压榨相结合，刺激底层“农民”起义推翻旧日王朝，从而产生一些地区性的军阀政权。最终，其中一个政权成功扫平敌手，建元开国并一统天下。这对于历史学习者而言有醍醐灌顶的作用，平日分散繁多的天下分合历史就这样清晰明了了起来。
由于作者并非国内学者，这使得他具有和国人不同的视角，也能更为客观地看待中古时期的中欧战争。例如，在讲到李世民带兵在虎牢关阻击窦建德军队时，引用了20世纪30年代初一位西方汉学家对虎牢关的形容，即“中国的温泉关”。温泉关战役正是历史学本科生在世界古代史中的一个重要知识点，有利于激发学生学习兴趣，将中西史学知识融会贯通。温泉关是希腊中部东海岸卡利兹罗蒙山和马利亚科斯湾之间的狭窄通道，背山靠海，地势极为险要。希腊联军据此险要拖住了马其顿大军的进攻步伐，以千挡万，虽然未对战争结局产生太大影响，但也为希腊撤退争取了时间。虎牢关同样是军事要塞，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同样作为阻击方的李氏大军结局和希腊联军截然不同，不仅成功阻挡了窦建德军队的支援，还一路追击迫使窦建德投降。不可否认，希腊联军和李氏大军都借助了易守难攻的险要地形，使军队阻击效果得到了提升，但由于军事力量不同两场战役的结果自然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同样是精妙绝伦的中欧比较，本书结论中中国与拜占庭帝国的比较更为宏观细致。政治上，拜占庭和中国都专制官僚，有一套复杂的行政管理体系，官员文化水平较高；文化上，二者都继承了上古文明的遗产，文化繁荣。军事技术水平上，二者都依靠由骑射手和长枪甲骑组成的骑兵队作为主要打击力量，而以装备长枪、刀剑和弓箭的步兵作为支撑；战争文献上，中国继承了战国经典论著《孙子兵法》，拜占庭则继承了公元前4世纪希腊撰写兵法的传统；态度上，二者都重视谋略时机，反对轻举妄动。同时，二者都深受游牧民族影响，因游牧民族入侵而感到棘手，又都喜欢诱敌进入埋伏或者杀敌人一个回马枪的草原战术。除了相似性，拜占庭和中国还有一点很大的不同，即拜占庭军事贵族地位显赫，政权主要依靠军事统治，中国则主要通过礼制仪轨、祥瑞天兆和朝廷官僚制度从都城进行统治，军事贵族难成气候。通过这一比较，读者可以清晰地认知到中国和西方军事上的异同以及在传统上的不同。
在阅读专业书籍时，读者常常被枯燥的知识和深奥的术语劝退，而读外国著作有时甚至因为表达习惯和逻辑上的差异寸步难行。本书在作者和译者的共同努力下极大地改善了在阅读此书时的这一现状。由于中国文学表达和名人为例的穿插，本书具有较高的可读性，文史兼备，深入浅出。
以名人为例是此书的又一成功之处，名人不仅更具代表性，还和中式表达一样更有亲和力，甚至还有吸引读者阅读兴趣的功效。全书中最典型的例子，私以为是以李世民为例写隋唐之际用兵谋略的两大特色，即身先士卒，扮演“激励”而非“协调”的角色；骑兵以其速度和机动性在战争中起到重要作用。作为唐朝的开国军事功臣和后来的一代明君，李世民无疑是具有代表性的，同时他也是活跃在初高中教材中的明星，甚至许多小学生都曾听闻其名，因此利用他的名人效应和代表性来解释佐证无疑是明智之举。结合的事例是上文已经提过的虎牢关战役和他的若干轶事。虎牢关一战，李世民率轻骑冲向窦建德动摇不定的本阵，然后率领一小队骑兵直接冲过重重敌阵，在敌阵之后的山顶上展开唐军旗，只这一例就很好地涵盖了身先士卒和骑兵重要两个点。李世民晚年自称戎马一生杀敌千余人的轶事更是恰到好处地印证了他的身先士卒。
一例用得好并不代表着史实确凿，这在历史学书籍中尤为重要。由李世民杀敌千人推及李密的两度中箭、窦建德被长矛刺伤、杨玄感的身先士卒，不仅展示了作者扎实的史学基础，还丰富了史料支持，使特点归纳更具说服力，也有利于拓宽读者知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