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斑斓色彩钩沉历史云烟
转自:河北日报
用斑斓色彩钩沉历史云烟
——评迟子建新著《东北故事集》
□王新惠
于作家迟子建而言,童年北极村田园牧歌般的生活为她敏锐感知世界种下了一颗多彩的种子。其新著《东北故事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24年1月出版)收录了她近年来创作的三篇钩沉东北历史的中短篇小说。小说于历史与现实中跳荡,像是三种不同颜色的花瓣,构成了这部书的三原色。
想象力是文学的火种。迟子建以“想象之门”打开辽阔空间,于审美重构中展现对生命、自然的思考,用无限的可能性诠释悲欣交集的人生,使人从中获得直面生活的勇气和信念。
迟子建的文字极富画面感。《白釉黑花罐与碑桥》中,她这样描绘巴兰河两岸的落叶:“杨树的叶子黄了,但它黄得参差,土黄、鹅黄都有……我踏着林地厚厚的落叶,感觉是踏着油彩前行,脚下流光溢彩的。”她描述依兰旅游公路:“依兰晚秋的风儿与哈尔滨一样,由润而滑的丝绸感蜕变为凉而硬的金属感。”这些描写不仅展现了当地的自然风光,也反映了作者的情感变化和对生活的感悟。
正因为有北极村自然风光的审美浸润和对绘画艺术的热爱,使得迟子建的文字充满诗画效果,书中对自然的描绘,更是一场色彩与心灵的交融。色彩本身就表达着某种意义,它不再是单纯的景观,而是主观心灵对环境的渲染。《喝汤的声音》中,“我”坐在柔软的沙滩上回忆故去的前妻麦小芽,环境在时间流逝中发生了改变,“天色由明媚变得暗淡”,“我”在这样的黄昏走进了一家小酒馆。天色是“我”内心世界的映照,同时也为“摆渡人”给“我”讲起哈喇泊家族的故事烘托了几分肃穆的气氛。
每种颜色都有属于它的独特含义。在《白釉黑花罐与碑桥》的真实与虚幻之中,黑白及冷暖色调的对比给人以割裂之感。在前往巴兰河的路上,主人公看见房屋大多被刷成土黄色,上边挂着五颜六色的牌匾,而后又来到一座挂着红灯笼的山庄。黄色属于大地,这时的暖色调给人以扑面的尘世气息。主人公决定夜漂巴兰河后,远离了象征着真实的山庄灯火,冷色调变成了主调。主人公看见将月亮完全吞没的“铅灰色的块状云”,河中“墨色和灰青色交织的色团”,还有那只心心念念的“白釉黑花罐”,又赶在天亮之前坐上了那条“幽蓝的船”。作者对黑白、铅灰、墨色、灰青、幽蓝等颜色的组合运用,自然地将时间与空间进行大胆融合、转换,为主人公的巴兰河之旅增添了神秘感。等到主人公再度醒来,泛黄的床单、浅蓝的被子、窗边两盆茂盛的绿萝,无不与先前的冷色形成鲜明对比,让人不禁思考,主人公见到的那些人,听到的那些故事,是否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色彩的变化也映照着人物内心世界的改变。《碾压甲骨的车轮》主人公出场时,穿着“樱花似的银粉衣裳”。第一次和贺磊散步时,主人公穿着“白衬衫、白地紫花棉布短裙、浅米色风衣、白色运动鞋”;第二次散步时,身着“月白色绣花衬衫,配一条黑色牛仔裤”。通身白色向半黑半白的转变,象征着主人公情愫的萌芽,也暗示着她内心怀疑、猜忌等黑暗面的浮现。
色彩赋予人物极强的象征意蕴,这是作者抽象审美的展现,也是她浓烈的情感表达。不难发现,每个角色出场时,作者都刻意描绘人物外在所显露的颜色。《喝汤的声音》中身着绛紫色麻布长袍飘然而至的“摆渡人”,颜色自然而然为她增添几分神秘莫测之感。哈喇泊的前妻张雪出场时,乌油油的辫子和雪白的牙齿形成对比。“黑”与“白”不再象征恐惧和虚无,而是象征着女子的纯净与美好。《碾压甲骨的车轮》里,主人公的父亲是被人嫌弃的管道维修工,但在女儿失意时,他总会穿着蓝布工装,挎着破旧的绿书包赶来。父亲成为女儿最后的港湾,蓝、绿等明亮色调,送来了亲人澄澈的温情。
对于书中的某些角色,作者也惯常使用特定色调作为他们外在形象的表达。带来紧张氛围的窑工和前来讨债的两位壮汉,都身着银灰色服饰。而救了险些溺亡的主人公的王骏夫妇,身着象征热情的“红花毛衣”与“棕色皮夹克”,正是作者想要赞扬的人与人的相互救赎。
迟子建对色彩的敏锐感知与艺术运用,使小说集《东北故事集》充满奇幻浪漫的气质。迟子建对于生命的感知与思考,也让读者与她在书中相遇,聆听那首苍凉又温暖的生命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