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AI“抄”风格有苦难言 美国知识产权局提出建议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肖潇 实习生李婉霞北京报道

现在搜索一个画家的名字，首先搜到的可能不是他们的作品，而是“假冒”的AI图，创作者们正在和另一个“自我”竞争工作机会。 

美国知识产权局最近表示，他们收到了大量公众意见提议“保护被AI模仿风格的艺术家们”。这些关于AI版权的意见自去年8月公开收集，超过一万份创作者提交了自己的想法，OpenAI、微软、Meta、谷歌等科技巨头也提交了数十页想法说明。7月31日，美国知识产权局整理发布成了《版权与人工智能报告》。

被AI模仿风格然后被取代的担忧，显然不仅仅出现在美国。去年有插画师指出小红书的TrikAI生成图片与自己的风格过于雷同，近日国内“番茄小说”陷入用创作者大纲AI生成网文的争议漩涡……

AI模仿风格，能不能视作抄袭？被“模仿者”取代的原作者们能去向何方？美国知识产权局的建议是：有必要为这类情况提供救济手段，如果AI输出图中出现了特定的标志性元素，可以支持侵权主张。此外该机构还提到了一些AI开发者的示范做法，或许能为当下忧虑的创作者和AI开发者们提供一些解题思路。 

生存焦虑弥漫

美国知识产权局提到，他们在去年收到了大量反馈，呼吁保护被AI模仿风格的作品和创作者们。

不论在哪个国家，现行版权法对此的保护作用都是有限的。模型行为在创作过程中并不罕见，为了促进知识的学习和传播，大多版权法不会阻止模仿作品抽象的思想、风格。但问题是，AI出现后，普通人都可以近乎完美地批量生成模仿作品。

AI和数字政策中心因此警告说，“如果AI能够大规模复制标志性的风格，它可能会破坏作品的市场价值，不公正地剥夺作者们的经济利益。”

这一警告背后已经有许多活生生的例子。比如最近火爆的反AIGC社交应用Cara，其创始人就曾两年接不到任何摄影工作，但同时她的摄影风格在Midjourney上被引用了2万多次，比她实际拍过的照片还多。

去年8月，国内四位插画师指控自己的作品被小红书TrikAI“抄袭”了。其中一位插画师曾提到，“作为原作者，那些AI生成的所谓原创作品里，哪些部分是拷贝了我哪幅作品的哪些元素，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他们认为AI生成的图片在色调、笔触、沟通上都与原图过于相似。

这起案子在今年6月开庭审理，四位插画师指控，AI生成的作品与原作品有实质性相似，挤压了他们的受益空间，被告（AI开发者）涉嫌侵犯了复制权、信息网络传播权和改编权。被告则认为不构成实质性相似。该案目前还在审理中。 

最近热议的“番茄小说”APP要求网文作者授权AI训练，也涉及模仿风格的争议。21记者此前从签约网文作者中了解到，授权合同中“为避免疑异……乙方不得因此向甲方或其他经甲方授权使用新技术的第三方主张任何违约或侵权责任”尤其让他们担心，一位签约作者指出：“意思是AI用我的大纲生成差不多的小说，我还不能举报它抄袭，甚至可能被AI反过来举报让我的文下架？”

不过天元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李昀锴告诉21记者，该条款限定了范围，并没有完全排除起诉，这种表述其实较为常见。李昀锴同时也是中国AI绘画著作权第一案的当事人。

“很多人会猜测，写这样一个条款，意味着将来学习我的文风生成雷同的文本，就不能去维权了，其实这个可能性不是很高。”李昀锴解释，从平台的角度出发，大模型最重要的使命是给第三方商家或第三方用户服务，该条款的作用更有可能是给第三方使用者提供一颗定心丸。

但李昀锴也坦言，从舆论猜疑可以看出来，现在的创作者们对平台已经不信任了，出现什么情况可能都会往不好的方向猜想。

出路还靠行业自觉

美国知识产权局在《报告》中总结了三种现有的保护方法。

第一种是寻找版权法的救济。《报告》认为行业担忧确实有一定严重性，应该为此提供救济措施——比如，如果用户输入“以……为风格”的提示词（prompt），而AI最终吐出的作品不仅仅复制了艺术家的风格，还有特定的标志性元素，可以支持侵权主张。

不过美国知识产权局也承认，所谓标志性的元素和风格并不容易被清晰区分，所以之后还会发布详细报告分享案例和分析。

另一种则是如果输出的风格非常雷同，大概率说明艺术家的作品曾经被输入给AI训练，这种情况被支持侵权的可能性更高。

李昀锴认为对于作者来说，这里最大的难题其实在于无法举证。“AI大模型是一个黑盒，怎么才能证明它到底有没有拿你的素材？去做了哪些训练？我国的民事诉讼法中，也缺少证据开示等帮助弱势当事方的制度。”李昀锴说。

李昀锴表示，在技术黑盒的情况下，能让平台责任更轻、更稳妥的方案其实就是“闭口不谈”——只要平台不说，创作者就证明不了。此般信息不透明，让用户对平台的猜疑链越来越长。这也是当下AICG让平台-创作者关系越来越紧张的根源之一。

更实在的保护，可能还得寄希望于AI开发者自觉为创作者们考虑。美国知识产权局提到了Adobe主动倡议的《反模仿法（FAIR）》法案，该法案旨在保护艺术家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被擅自模仿风格并用于商业盈利的行为。 

此外，已经有一些AI开发者在大模型中设置了限制，不能生成在世的艺术家风格。比如，Suno的用户无法拿艺人名字当作提示词，此前21记者尝试生成一首周杰伦风格的歌曲，输入“周杰伦”和“周杰伦风格”后，Suno会将其归类于R&B这一风格大类，听不出周杰伦某首歌的影子，在一定程度上规避了音乐生成物的侵权风险。

但在StableDiffusion、Midjourney等文生图大模型中，新海诚、宫崎骏、吉卜力等人仍然是热门输入词，某种程度上也是这些大模型的噱头所在，如何在两边利益中抉择是AI公司需要持续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