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丨项逸:回望乡土,回眸父性——读杨不寒《我的江边记忆或曰弹断琴弦》《祭父文稿》

2022-09-02 08:06:43 - 上游新闻看点

读书丨项逸:回望乡土,回眸父性——读杨不寒《我的江边记忆或曰弹断琴弦》《祭父文稿》

杨不寒,本名杨雅,生于1996年,重庆奉节人。系云南大学文学院2022级博士生,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文学院第五届创作员,入选《星星》第十五届诗歌夏令营,著有长篇小说《满江红》、诗集《越过流水》。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同时写作小说、诗歌及评论等。

回望乡土,回眸父性

——读杨不寒《我的江边记忆或曰弹断琴弦》《祭父文稿》

项逸

将自己的笔调根植于乡土并对其进行浪漫书写的作家常在作品中表现其独特的乡土意象。这些意象在杨不寒的《我的江边记忆或曰弹断琴弦》与《祭父文稿》两篇小说中表现得相对突出:山峡、江水、大雾……这一系列的意象书写都构成了小说特有的三峡景观。出生于重庆奉节,为这位年轻多才的作家在占有这些素材方面提供了诸多的可能。这些意象在“三峡大移民”的历史大背景下,让作为个体的“我”和父辈重新审视当下的处境和对于过去与未来难以言说的感伤和迷茫。

我们如何回望渐渐逝去的乡土?我们如何找寻正在淡去的父性?

《我的江边记忆或曰弹断琴弦》中,“我”的性格底色是孤独:大学时,沉迷于古琴而荒废学业;毕业之后,不甘心沉沦于某家公司;亲人早逝,母亲目盲而只能与其相依……在“我”的生命中,父亲身世的扑朔迷离让“我”成为了一个没有父亲的人,从小缺乏的便是对于父亲的认同。在小说中,不只是“我”,就连“我”的母亲也在寻找一个可以被认同的强有力的“父亲”,那就是后来与之相遇的她的丈夫。在母亲的记忆中,父亲的出现便与琴相关。他对于母亲的爱便足以获得来自母亲的依赖和信任:“这时候,母亲又觉得他是一个比父亲涵义更广、可能性也更多的男人了。”但是,“我”与父亲的链接并非完全割裂——“我”对古琴的热爱让“我”在他人的介绍下认识了乌木坊的主人。这位消瘦的老人用着神秘的乌木做着古琴,就连乌木坊也在这片偏僻之地中。从某种意义上说,老人便是“我”的理想的父亲——纯粹、严谨,孤独又固执,简单而专注。这一切都与我潜意识中的父亲形象形成了交叉和重叠。看似平静的学徒生活随着一个人的到来而被短暂的打破,那就是玉。小说中的玉与“我”有了一段短暂的情感体验,这场体验与玉这位人物一样亦真亦幻,扑朔迷离。小说也随着玉买下乌木古琴而留下一个余味悠长的结局。在这一部分的书写中,作家的处理是相对高明的。他不仅让小说增加了某种程度的传奇色彩,也让父性披着母性的外壳以温柔的方式回归到“我”的身边。在小说的结尾,玉为“我”留下了半截琴弦之后不辞而别,“我明白了,玉带走了我的故事,就像带走了我的过去一样,但却抛下了我。”是的,玉带走了“我”的故事,却留下了一个启示:父性从来都没有远离“我”,父亲来过,并在“我”的掌中留下印记。

与《我的江边记忆或曰弹断琴弦》中雅致的父性不同,《祭父文稿》中的父性更多地表现为自尊和情怀。值得一提的是,与前者不同,后者的叙述时间被预定在了未来。在后者中,“我”对于父亲的态度被上升到一种类似“神”的高度。父性得以被回忆,被仰望和崇拜:“我的父亲甚至连记忆都不曾留给我……但这些马赛克似的瞬间,却足以组成一个裂变的时代。”在这个裂变的时代中,父亲告别了乡土,去往更为广阔的天地。作为后辈的我,只得凭借记忆去拼凑关于父辈的往事碎片。

在小说的开始,父亲凭着一腔热血,让原本不愿意嫁给父亲的母亲动了心:“我江浩不怕娶一个妓女做老婆,只怕娶了老婆去做妓女!徐玉兰跟着我,我决不让她吃苦。”尽管这段婚姻有着浓厚的价值交换色彩,但是父亲的承诺让母亲看到了一个与自己父亲不一样的丈夫——一个不会让她伤心,而是让她暖心的“父亲”。

随着三峡大坝的建设,库区最终迎来了大规模的搬迁。颇有远见的父亲没有选择住入新区的高楼,而是在远离县城的一座棉花厂附近开了一家饭店,又费尽心思申请了廉租房,从而与母亲举办了婚礼。此时的母亲也怀上了“我”。尽管家业有了起色,但是岳父母并不满足于女婿的成就,“对女婿的现状颇有微词,说是其他拆迁户都住上了洋房高楼,你这家伙住个破廉租房……真是看走了眼。”原本兴奋的父亲在被泼了冷水之后陷入了沉思和失落,心中的自卑最终化为了一个决定:买车。

父亲有独属于他的自尊。

事实证明,父亲的决定是对的。当工程队要进行库区大清理的时候,父亲的车在那一刻派上了用场。在父亲心中,除了家里的老物件,还有一个心结:老家那两棵枣树。当故事被母亲叙述到此处的时候,一个沉痛且值得深思的主题被引出:“我们彻底失去了故乡。”父亲是有远见的。他因为时代的变迁和国家的意志被迫离开了故土,跟着“有文化与没文化”“有财路没财路”的人走上了背井离乡的路。这两棵枣树,似乎成为“我”追溯父亲对于“故乡”一词的理解的唯一线索,因为“我”是一个“没有父亲也没有故乡的人”。“我”的出生包含着母亲对“我”的期待,也包含着母亲对意外去世的父亲的无限告慰。

父亲因枣树而死,也因追随故乡逐渐没入江底的魂灵而死。在小说的最后,苍老的母亲结束了关于父亲的叙事,仿佛是将这个关于父辈的生命体验的故事交付与“我”,而此时的“我”却感到如浮萍一般的无根之感。“我”的故乡远去了,“我”的根系断裂了。但是,“我”依然在生长,并逐渐成长为父辈的模样。

两部作品在回眸乡土的过程中找寻关于父性的蛛丝马迹。这是一种精神信仰的重构,也是对渐渐逝去的乡土世界无限的哀思。杨不寒的这两篇小说从传统中国人的精神体系出发,给予我们诸多思考和回味的可能。其文字或粗犷,或洗练,或活泼,或绵长。小说的基调在看似轻松的叙事中显得自然而洒脱,但是在其背后又隐约显露着苍凉,让读者有余味悠长之感。

读书丨项逸:回望乡土,回眸父性——读杨不寒《我的江边记忆或曰弹断琴弦》《祭父文稿》

上游新闻文化频道8月19日已刊发短篇小说《祭父文稿》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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