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式上升即可

2024-09-02 14:36:03 - 北京晚报

▌马冬昕著

螺旋式上升即可

对方很快回信了,表示“这个课题确实很难”,同时,也鼓励我不妨试一试。于是,我兴致勃勃地开始尝试:设计合成各种材料,提纯之后,再进行物理化学性质表征,研究材料是否可升华……

没想到,这一试,就是整整两年。我每天早出晚归,勤奋地工作着,课题却进展缓慢,失败的结果写满了我的实验记录本,挫败感充斥着我的内心。看着周围同级的博士生同学一篇接一篇地发论文,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我有些坐不住了,寝食难安,几次三番地找导师,要求更换课题。

导师对我说:“你现在已经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了,不往下做,太可惜了。要不你再坚持半年,如果到时候还是做不出来,咱们就换方向!”

随后的一个学期,我担任了导师给本科生开设的一门专业课的助教。导师为了鼓励我,在课堂上,当着所有学生的面,点了我的名字,说:“她现在的课题很难,但是我相信,她在这学期结束之前,一定能做出漂亮的成绩!”

说实在的,我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犹疑之中,我按照导师的建议,继续做了下去。终于,在尝试了七种材料体系之后,我们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之后的几年里,我合成了近百种新材料,制备了近千个有机发光器件,撰写了18本、近4000页的实验记录。它们摞在一起,像小山一样,详细记录了我的点滴努力,让我感到踏实和欣慰。

博士毕业之后,我孤身一人,前往加拿大多伦多大学从事博士后研究。课题组节奏快,工作忙,我每天早出晚归,上下班路上,常常一个行人也没有,只能看见流浪汉。他们有的缩在墙角酣睡,有的躺在排气口取暖。无论艳阳高照,还是刮风下雨,无家之人始终形单影只,流浪如斯。我每每路过,就心生怜悯、感同身受。他们也许是无家可归,而我却是有家难回,这使我觉得伤感,孤独像乌云一般,笼罩在我的头顶。

初来乍到的一个晚上,我在学校附近散步,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天暗了,起风了,还下起了鹅毛大雪。我在黑灯瞎火中迷了路,只能凭借大致的记忆,沿着每个方向走走看,就这样,长途跋涉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系馆。我又累又冷又饿,惊魂甫定,一进办公室,就忍不住哭起来。师兄师姐看见了,纷纷走过来安慰我,往我手里塞了各种零食,说:“吃点东西,心情就好了!”

友谊和时间都是良药。在海外漂泊久了,我逐渐和师兄师姐熟悉起来,也习惯了这种孤独而忙碌的生活。合作导师要求严格,为了加快实验进度,我经常早晨五六点钟就到实验室工作,有过抱怨,也有过委屈。倦了,就在心里赌咒发誓“做实验好累,我再也不做科研了!”然后,去体育馆跑个步,游个泳,释放一下压力;困了,就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小憩片刻,然后,喝一杯咖啡,或者吃一个冰淇淋,继续工作……在内心深处,我把对祖国、对清华、对亲朋好友的思念之情,都化作努力工作的动力。“早日学成归国”,是那些年里我最有力的精神支柱。

2022年初,我如愿回到祖国,回到母校,成为清华园中的一名教师。我觉得幸福,能和昔日尊敬的老师共事,教书育人,实在是三生有幸;又深感惶恐,不知道自己能否顺利度过职业生涯第一站,在未来的学术道路上走得更远、走得更好。面对全新的压力与挑战,焦虑再次扑面而来,我仍然磕磕绊绊地继续前行。

这就是我人生的B面。也许有人会说,在你眼中,“努力”二字,仿佛轻描淡写,还算是B面吗?我想说的是,努力只是一种生活态度,并不是每天都必须达到的境界。即使现在,我对大多数事物已经形成稳定、清晰的认知,还是会偶尔受到周围人和事的影响,出现情绪的波动或状态的起伏。焦虑、惶恐、沮丧、倦怠……这些困扰,我也经常体会,也为之苦恼。但是,那又如何?我们都是凡人,只要整体处于螺旋式上升的状态即可,没有必要苛求自己像钟表一样精准,像苦行僧一样生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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