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对华电动汽车反补贴调查将向何处去？

欧盟试图以关税滞缓中国电动车进入欧洲市场，但其并无法改变全球绿色产业转型升级的大势，也需要接受中国在其中日益重要的作用。

近日，欧盟委员会公布了针对中国进口电动汽车反补贴调查最终关税决定草案，中欧电动汽车反补贴之争渐趋白热化，欧盟加征关税的决定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其最终何去何从仍未有定论。欧盟的抉择受到多方因素制约，也将极大地影响欧盟未来对外贸易取向。

一、调查程序如何收关？

根据欧盟相关法律规定，欧盟委员会开展反补贴调查主要分为两个阶段。一是初步调查阶段，历时9个月，以发布反补贴调查启动通知为始，以公布临时调查结果为止。在此阶段，欧盟委员会可根据调查结果自行决定是否征收临时关税和征收比例。二是最终决定阶段，历时4个月，欧委会需组织两轮投票：第一轮为咨询程序，不具有法律效力，成员国以简单多数方式投票，对征收临时关税表态；第二轮为审查程序，欧委会提交最终关税决定草案后，成员国以有效多数方式（即代表欧盟65%人口的15个成员国）进行具有法律效力的最终投票，除非多数票反对，否则提案将通过。

目前，欧盟委员会对中国进口电动汽车进行反补贴调查已进入最终决定阶段的审查程序。此次公布的决定草案便是建立在此前咨询各成员国的结果之上。与初步调查阶段相比，欧盟委员会的总体态度有所软化。对比临时关税，欧盟拟对三家中国汽车制造商征收的税率略有下调，比亚迪的税率从17.4%降至17%、吉利从19.9%降至19.3%、上汽集团从37.3%降至36.3%；产自中国的特斯拉税率大幅削减，从20.8%大幅下降至9%。此外，欧盟委员会还宣布对于今年3月以来已登记的中国进口电动汽车将不征收追溯性的关税，甚至表示中欧合资汽车制造企业税率可能继续下调。欧盟委员会发言人奥洛夫·吉尔称，“愿与中国进一步协商”。涉税中国企业正在与欧盟委员会协商，尝试以设置价格下限或数量上限的方式避免关税。

接下来，10月30日前欧盟27国将进行决定最终关税的正式投票。如果该提案得到欧盟成员国批准通过，关税税率将从实施之日起适用五年。

二、竞合政策如何收场？

欧盟对华电动汽车开展反补贴调查，绝非单纯的经济行为，也不是简单的贸易工具，而是关涉欧盟下一步发展的方向性问题，是对华定位内部矛盾的集中体现。

欧盟借战术上的“主动”掩饰战略上的“被动”。在欧洲看来，中国电动汽车产业的快速崛起对欧洲工业和社会造成前所未有的挑战。中国生产的电动汽车在欧洲市场的份额呈指数级上升，从2019年的0.5%增长到2023年的9.3%，预计2024年将达到25%。中国率先对电动汽车价值链投资布局：目前欧洲在建的9家电池工厂中有5家是中国参与建造的。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欧洲主导内燃机市场已经超过一个世纪，但迄今为止尚未完全掌握汽车电池技术。欧洲汽车制造商的大部分利润仍来源于内燃机汽车，许多企业甚至因生产研发成本过高已经放弃向电动汽车的转型。汽车行业对欧洲至关重要：该行业占欧洲GDP的7%，占所有就业岗位的6%。在脱碳的政策目标与中国的技术竞争之下，欧盟委员会主动“加码”对中国进口电动汽车加征关税建立“减速带”，为本土汽车制造商赶超中国创造机遇。

加征关税牵涉欧盟政策重心之争。欧盟无法兼顾绿色转型与经济竞争力，只能借对华电动汽车加征关税凝聚共识。在上一个五年政治周期中，欧盟委员会因主推绿色议程饱受诟病。右翼政党批判欧委会政策优先考虑环境目标，损害欧洲企业利益，使欧洲去工业化、经济低迷、丧失竞争力。欧委会仍希望获得左翼政党的支持，保持欧洲“价值观”，在绿色转型方面抢占先机。因此，对中国电动汽车加征关税可在欧洲议会获得最大共识，这一举措不仅表现出欧盟对绿色议题的持续关注，更展示了欧盟专注提升欧洲竞争力、对华“去风险”的决心。

从根本上说，欧盟当前的“电动汽车困境”在于对华定位不明确，政策在竞合之间摇摆不定。欧洲无法凭自身力量同时实现汽车零碳排放与本地化生产，前者需要中国的进口产品，后者需要中国的绿色技术与绿地投资。欧洲既不肯将中国视为合作伙伴，又不得不承认在绿色转型上需要中国的支持和帮助。这种矛盾的心态造成现下中欧关系复杂的局面，进一步延缓欧洲发展的步伐。

三、长期影响如何收拾？

随着调查程序的推进，中欧矛盾可能激化，欧洲将得不偿失。贸易摩擦可能升级为“贸易战”，波及多个行业。作为反制，中国陆续对从欧盟进口的白兰地、塑料、猪肉、乳制品进行反倾销、反补贴调查。调查范围的扩大使越来越多欧洲企业受到影响。法国干邑行业管理局（BNIC）局长德尔佩什表示“感觉自己被毫不相干的东西绑架，这是贸易政策的彻底失败”。

但事实上，欧盟无法承受对华“贸易战”的代价。7月中旬，在对临时关税的咨询投票中，27个欧盟成员国有11个弃权，反映出欧盟成员国不愿承担与中国发生贸易战的风险。最终关税决定草案宣布后，欧盟外交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随即在“欧洲何去何从？”年度会议上表示，欧盟不应与中国进行“系统性和永久性竞争”，这不符合欧盟的利益。同时，欧盟考虑对华加征关税还需纳入美国贸易政策的影响。欧盟对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不满由来已久，在电动汽车问题上，欧盟认为美国的高额关税使中国产品涌入欧洲市场，间接造成欧洲企业的竞争力危机。在美国大选的背景下，美对欧贸易政策将“重新洗牌”。无论谁成为下一任总统，美国的首要任务都是国内竞争力和再工业化，可能与欧洲产生新摩擦。美欧既往的贸易矛盾，包括美国对欧洲进口钢铁和铝征收关税、波音和空客的补贴争端等，都可能被重新提上议程。“新仇旧恨”之下，欧盟如果再对华挑起贸易争端，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欧盟对华电动汽车展开反补贴调查的最初目的是想增加贸易谈判筹码，促进技术转移、工业回流。然而，在长达一年的“拉锯战”中，欧盟非但未取得实质性进展，反而暴露出许多弱点和缺陷。欧盟试图以关税滞缓中国电动车进入欧洲市场，但其并无法改变全球绿色产业转型升级的大势，也需要接受中国在其中日益重要的作用。欧洲的绿色转型需要中国参与，与其玩弄“保护主义”手段不如以开放包容的心态促进合作共赢，一味强调“自我保护”只会使欧洲在固步自封中日益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