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丨敖斯汀:就像船来到河流上——在精典书店遇见自己

2023-02-12 09:17:23 - 上游新闻看点

夜雨丨敖斯汀:就像船来到河流上——在精典书店遇见自己

就像船来到河流上

——在精典书店遇见自己

文/敖斯汀

我的新书在淘宝、京东,搜“无面之神”,都开始预售。淘宝店已经开始发货。线下书店,我心中最好的中国书店——宇宙间的重庆南滨路精典书店,新书也齐齐整整地上架了。

这是实体书店的首秀。

我和精典书店的重要会面,有好几次,我一次次回忆得起来。在回忆之前,容我介绍下,我是怎么来到这座城市的——坐船来的。

我记得,船是穿越水汽,抵达朝天门码头的。

那是1996年夏天的一个水汽饱满的清晨。

我提着土气的行李包,第一次一个人出门远行,我在四码头下了船。等待我的没有诗和远方,只有一份建筑工地的临时工作,组成他们的是水泥、河沙、钢筋和工棚。

看上去,我摸到了一张并不好的牌。出身普通、没啥天赋、长相?——我那时还有一点男子性格和扮相,不需要刻意低调,也不容易让人在人群中找到我。

我记得,我仰望着朝天门大楼顶上霓虹灯外框上镶嵌着的灯泡,心里有三个感慨:

“这个城市为何这么好?”

“我为何如此平凡?”

“我要改变我的命运。”

我不愿意一辈子在建筑工地上做工人。后来的事,那是一本自传题材的小说的素材了,当然我从未想过放大或者书写它,因为那无非是一个天资平平的人如何通过不懈努力,一步步缓慢改变人生的平淡故事。

时隔25年后,当我的职业由记者、主编、转向专业从事写作的“写作者”,我也出版自己的第二本书了——我似乎可以回答:我改变我的命运并无特殊武器,我改变——以阅读,以写作。

1998年,去解放碑仍然是“进城”,虽然我的住处就在渝中区大坪附近。到解放碑,仍然是我们那时挺隆重的娱乐。坐402或者403,看它们长长的辫子在电线上拖行。到了解放碑,心里还揣着一个期待,到长江音乐城旁边的“精典书店”买书。

其实买书才是进城的重头戏。

一走进精典书店,心就静了。

精典书店的书和新华书店不同,书架深色,典雅、庄重。角落里有小沙发小凳子,台灯,笼罩在一种柔光中。我站在书架前,排山倒海的陌生感淹没了我。喜欢的书,让人感觉亲切,而更多闻所未闻的书,让人感到羞耻,想逃离,逃离自己的无知。惶恐地买了几本后,匆忙逃离,如病人难以面对自己的疼痛。

然而过一些时日,又想念起那种疼痛来,又渴望着被陌生的词语和知识所俘虏痛击。当然,也有治愈的时刻,多是一些杂志带来的。

还有一点,每次在书店,总能看到一些长得那么好看的男人和女人。白净斯文,戴着文艺风的围巾、帽子。

显然,这是超越了我的生活经验的一种城市精神生活的高级感。

书店去了无数回,每次都感觉自己渺小、灵魂土里土气。自然也从来不知道书店背后的主理人是谁。

他,一定是读了很多书,很神秘又“法力无边”的人吧?

“今天我们喝岩茶。”

坐在我面前的杨一老师显得随和,亲切。他从一包岩茶开始讲他最近读的书,那一年,我刚刚开始准备我的《半城:重庆必去的十个文化现场》的素材采访。一位精典的书友代约了杨老师。

约之前,朋友说,不知道能不能约到啊!杨老师很忙。但不久回话,杨老师说一起喝茶就可以,不用那么正式地采访。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坐车路线出错,迟到了。

抱歉地坐下,听杨老师缓缓讲茶、泡茶,紧张感没有了。采访变成了岩茶品鉴,当然,后来我还经常收到杨老师送的黄酒和茶。那是精典搬家到南滨路以后的事了。

这年的年底,精典书店开始准备搬家,从金夫人楼下搬到南滨路。杨老师虚心请教,让帮寻一个懂重庆的建筑设计师。现在大家看到的白墙、老木料、川东建筑的吊脚楼意向、街檐口似的狭长走廊,就是川东建筑的味道。站在今天精典书店的一楼、二楼,望着长江,注目几分钟以上,方觉身后书架、人声隐隐退去,有当年码头上,上船下船者驻足远眺,百感交集,而又心思辽阔之感。

精典书店搬家的那一夜,我们几百人,从晚上八点多就把书店塞得水泄不通。我在咖啡馆偶遇的主持人田原做的主持,大冬天的,人们脱了衣服,还是热气沸腾。搬家是无奈的,但人人脸上带笑意,一是好多老友相见,二是因为心里揣着祝福和相信。

相信精典明天会更好。

那天晚上,照相机拍下杨老师最后一个人离开书店,把书店大门关上的瞬间。

一家书店的图书门类不逊色于一家大型超市,三万多个书目出库,入库,搬离,上架,精典那几个笑容朴实的老员工,如何做到的?

据说,那天晚上,走在解放碑零落的路灯下,在冬日寂荡荡的街头,有不少读者为精典离开解放碑而落泪。

精典书店到南滨路后,我也常常去。

精典的书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喝咖啡环境更好了。而且,据我的细节观察,精典可能是重庆唯一一家有自然光线的书店,这是深陷在商场底楼或者全封闭楼层里的书店不能比的。有自然光线意味着什么呢?

对我等人老珠黄之人,它确实没有什么用。但是,对于爱看书的孩子来说,自然光线就非常重要了。众所周知,阅读和用眼是一对矛盾关系,而没有哪一个学习能力强的孩子,不是爱阅读的孩子。

所以,精典是可以放心地让孩子想呆多久就呆多久的书店。

我们每个人或许无法得到出身和教育的公平,然而在书店,在书籍面前人人平等。

书店就是没有门槛的大学。

记得有一次我需要找一本书,这本书在孔夫子二手书店也已经少有了,况且寄过来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我找精典王经理查阅,竟然精典有此书!让我喜出望外。

这是一本1992年出版,中文首版2015年的书。精典为什么有?它可能跟随精典从解放碑搬家到了南滨路。它仍然在等候着寻找它的人。换个角度,精典为什么不能有这本书:

这是一本英国布克奖获奖作品、加拿大总督文学奖作品,2018年它又获得了金布克文学奖,历史最佳小说奖。

在精典,诺贝尔文学奖、龚古尔文学奖、普利策新闻奖的作品自然在精典会成为书架上的座上宾,绝对不会被进书的老师们落下,连显得冷门、桀骜不驯的布克奖,精典也会对其予以关注,这份契合,只有爱书人懂得。

所以,正因为如此,我不敢轻易写精典。因为每次我一走进精典,即感到我和无数伟大的灵魂同处一室,他们在高处俯瞰着我,这一份谦卑、这一份深知自己渺小或者无知的胆怯,和我多年前走进解放碑长江音乐城旁的精典书店,心态和感受都是一致的。

无限生长的精典,它始终引领着读书人。

“你像一条古道,收留旅人。你充盈着回声和还乡之音。我醒来,只因睡在你心中的鸟群。有时要迁徙,有时要飞离。”

我知道,在经历了三四年的闭门写作后,我已经社恐于这个时代,已经无法揣摩社会情绪,写出大流量文章。

“这就是一切。有人在远方歌唱。在远方。失去了她,我心灵中一片惆怅。”

所幸,我们还有诗歌,还有阅读,还有周末和书店。

这几天,我的长篇小说《无面之神》在精典书店上架了。

前天晚上,在精典的会议室我签完50本书,安静的。没有掌声,不知道未来。这是我作为写作者,对自己的交代——我第一次坐船来这座城市的时候,我从未想过我能为她写一个故事。

而且,她还能出现在我最敬最爱的书店。

因此,如今的我,是一个多幸运的重庆人。

夜幕暗沉,我隔窗看着浓黑的江水。它流着,它将拥抱每一艘江上的船只和岸上的灯盏。它还将流经我的故乡——千百年来,它就是大地上的计时器。

我选择了精典作为了新书上架的第一家实体书店。

这是一个阅读者写作者,向杨一先生和他的精典书店的致敬,致谢。我相信,这座城市里,像我这样的,被阅读和写作改变命运的人,一定还有很多;受益于精典书店的微光的人,一定还有很多。

杨一老师说,他当时开书店的时候想,开书店的举动就是打造一艘船,当这艘船进入了大海,它就有了自己的命运。

对《无面之神》来说,来到精典书店,就像船来到河流上。

你来时,你看见:“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已经足够。”

夜雨丨敖斯汀:就像船来到河流上——在精典书店遇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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