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是冬天的一枚动词
□王霞
雪花,是冬天的一枚动词,镶嵌在岁月的衣襟上。我偏执地认为,没有雪花的冬天是对季节的敷衍。
年少时的冬天冷得那么具体,风的狂叫都带着小哨儿,刮在脸上像刀子划过。一夜之间,瓮里的水已经结成一层厚厚的冰。爷爷抄着手,围着缸瓮转了一圈,自责地说:“昨天晚上忘记把水倒出来,得冻裂了瓮呀!”
小脚的奶奶挪动着脚步,收拾着七零八碎的家务,为下一顿饭是玉米面的粥,还是吃红薯费尽心思。捉襟见肘的日子,就是与萝卜、白菜相依为命。西厢房里,三个未出阁的姑姑坐在冰凉的地上编织苇席,那是她们唯一的手艺。她们粗糙的双手,干裂的口子,交替着旧痕与新伤。她们谈笑风生,讲述着姑娘与小伙的爱情故事。定过婚约的小伙为大姑姑送来了红色的丝巾,系在颈间,煞是好看。多年之后,我也幻想围一条红丝巾,亭亭玉立地站在北国风光的雪地里,守候最初的诺言。
瑞雪兆丰年。风调雨顺,是庄户人家唯一的希冀。纷纷飘落的雪花已经下了一天,仍然没有停下脚步。清晨,玻璃上栩栩如生的窗花,是冬天送给孩子最美的礼物,有的像雍容华贵的牡丹,有的像云雾缭绕的雾凇……形态各异,惟妙惟肖,美丽极了。冬天,是一位天然的画师,丰盈了枯瘦的冬。
推开吱吱呀呀的门,一片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白晃晃刺痛我的眼晴。老屋上,柴堆上,枯树上,崎岖的小路上,一切都是圣洁的白色!院里枯瘦的梅花凌寒独自开,一簇簇薄如蝉翼的花苞,透着淡淡的暗香,扑面而来。我驻足不前,看着墙角的数枝梅涌动起一种力量,从心底涓涓流淌,诠释坚韧。
太阳绽放红彤彤的笑脸。雪,是奈何不了阳光的。屋檐上,结满了整齐的冰坠儿,像姑娘整整齐齐的刘海儿。二叔在我的哀求下,纵身一跃,将一根晶莹剔透的冰坠儿,放在我冻得发红的手心里。
寒冷,年幼的我们无所畏惧,而我们惧怕片刻的安宁。趁母亲不注意,一溜儿烟便没了影儿。厚厚的雪像一床棉被,把整个大地裹得严严实实,踩上去吱吱作响。我们疯狂打闹、追逐,手不冷了,头上冒着热气。我将一小块雪团,偷偷放在大海哥的袄领里,若无其事地走开,直到听到他一声尖叫。
几十年后,坐在暖气十足的房间。雪来了,但没有寒冷,没有窗花,也没有冰坠儿。忽然之间我思念那冻得伸不出手的冬天,那远逝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