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积电在日本造一座城
菊阳町是日本九州岛中部的一个农业小镇，离知名吉祥物熊本熊工作的熊本市中心仅30分钟车程。
那里道路狭窄，除了一条城际公路，剩下的多是连接农田的乡间小道，因为缺乏工业设施和糟糕的基建，仅有4.3万人口，且绝大部分都是老年人——这将是过去式。
今年2月，一座耗资86亿美元、占地21万平方米的晶圆厂从菊阳町的菜地上拔地而起，建成投产。这是台积电自2018年南京工厂以来的首座海外工厂，日本公司索尼、电装和丰田也有参股。
一位当地居民对媒体说，自己不知道台积电为什么来，这里只有农田。她显然低估了台积电重塑一座城镇的能力。
几个月以来，数千名工人在菊阳町昼夜不停地轮班工作。台积电开出至少高于当地30%的薪水，一并拉高了其他企业的工资基准。菊阳町曾经宁静的火车站台，挤满了应用材料、东京电子等台积电供应商的员工，他们需要在工厂运营之前，准备好芯片制造必需的机器和材料。
当地政府已经启动道路修缮计划，将台积电工厂前的马路从两线道拓宽至六线道；新的火车站将于2027年春天启用；一座全九州岛规模最大的体育设施也将于2026年开业。精品连锁超市泉屋（Izumiya）开始在菊阳町分店增设台湾食品专区，日本家居大厂宜得利也在临近台积电工厂的地方开新店。当地购物中心、酒店和路边小店都架起繁体中文招牌。
日本九州金融集团估计，未来十年，台积电将为当地带去7000个就业岗位和4.3万亿日元（约280亿美元）财富。
嗅到商机的地产商相信这里会是下一个新竹，在菊阳町和临近的大津町开建公寓和旅馆，一些台积电的供应商也来此设立办事处。日本国土交通省发布的2024年地价公告显示，过去一年大津町和菊阳町的商用地价上涨率均超过三成，高居全国第一和第二。菊阳町的住宅地价上涨了20%以上，自三十多年前的房地产泡沫破裂后从未有过。
很快，这座曾经的农业小镇将发展为日本的芯片重镇。就在台积电首座日本工厂投产的同一天，日本政府承诺将为其在菊阳町的第二座工厂再提供近49亿美元的补贴，合计补贴超过76亿美元，占总成本1/3以上。
相比之下，台积电总投资三倍于此的美国建厂计划，只从美国政府拿到66亿美元补贴款。在当地政府和索尼等日本公司的支持下，台积电熊本工厂只花了20个月建成投产（通常工期为3至4年），而美国亚利桑那工厂一再延期。
这两座工厂对台积电来说不是最先进的。熊本一期工厂生产28纳米和16纳米芯片，都是产能已经足够多的成熟工艺，如果不是日本当地的汽车产业和图像传感器特殊需求，台积电不会考虑投产。第二座工厂的7纳米产线虽然是先进工艺，等到投产时也将落后台积电本部约十年进度。
但它们对日本的芯片产业和高端制造业复兴意义重大。日本曾是全球第一的芯片大国，1980年代末时拥有全球一半的芯片市场份额，但在美国的政策打压和市场竞争中逐渐降至约一成，产业链优势只剩上游的材料和设备。
在台积电新厂之前，日本国内并没有比40纳米更先进的芯片产线，芯片设计（Fabless）公司只剩下大约10家（美国有约500家，中国大陆有约3000家）。借助台积电，日本可以重新吸纳更加先进的芯片制造经验，培养人才，建立成熟的产业集群。
日本的芯片设备厂商过去数个季度收获大量中国客户订单。另一边，微软和英伟达等硅谷巨头也优先选择在日本建设亚洲的AI研发基地。
而更低的生活成本和友好的签证政策，吸引着上下游更广阔的科技人才。一位在某互联网跨国公司新加坡总部工作的员工告诉《晚点财经》，他正勤学日语，争取从新加坡转岗到日本分部。跟美国工厂一样，台积电也从本部抽调了数百名成熟工程师前往日本，近似的时区、熟悉的文化和工作氛围，让这批人没有赴美同僚那般的抵触情绪。
引进台积电只是日本政府复兴高科技产业雄心的第一步。从2022年到2029年，日本国内芯片工厂的投资额累计将达到9万亿日元（约587亿美元）。由政府牵头，索尼、瑞萨电子等8家日企合资的Rapidus，目标是在IBM等海外公司的帮助下，实现技术大幅跨越，于2027年直接量产最先进的2纳米芯片。（邱豪实习生林洪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