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风|胭脂河上(报告文学)

2024-07-12 08:25:02 - 媒体滚动

转自:河北新闻网

橹桨轻摇,小舟缓移。4月中旬,河北省阜平县,“喂鸥人”老孟划船载我向王快水库倪家洼水域深远处行进。这一湾倒映着蓝天倩影的太行山间碧水,安然静卧于群山怀抱之中,愈发显得秀美娴雅、温婉可人。望着渐行渐远的村庄水岸,心头忽地飘来那句歌词“水推船移岸不移”,意境好美!

水天一色,山水相依;轻风拂面,柔波送远。这个春天,因了阜平这片难得的绿水青山,两百余只天使般的红嘴鸥迁徙至此,流连数月,形成难得一见的美景。老孟连声吹着哨,向空中抛撒小鱼。鸥群高低翔聚,欢鸣抢食,一幅水天辽阔、人鸥和谐、自在逍遥的美丽画卷。

行进在这山这水,我心澄明,沉浸于这片由胭脂河水集聚而成的深邃幽蓝之中。

太行风|胭脂河上(报告文学)

从天空俯视,王快水库的外形呈“神兽飞腾”状,在阜平县北果园镇倪家洼村一带,将自西向东蜿蜒流淌百余里的古老胭脂河收纳其中,汇成宽阔水面,并与从北部注入水库的大沙河、鹞子河、平阳河融为一体,连通曲阳县,成就了京津冀重要的饮用水水源地,呈现出眼前这迷人的风光。

胭脂河因何得名?

一说,是在夏庄乡深山密林中的河之源头,有西胭脂、南胭脂两村而得名;另一说,是因为一位名叫“胭脂”的刚烈女子不畏权贵投河自尽的民间故事而得名。究竟哪种说法确切,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胭脂河早已成为阜平沿河儿女的母亲河,与他们血脉交融,生命同在。

胭脂河流域,历史悠久。有在倪家洼、城南庄等村出土的现馆藏于阜平县博物馆的远古石斧、青铜器为证,斑斑锈迹,铭刻记忆;有温塘村隋唐时期修建的崇圣寺盘龙碑头为证,雕刻精美,静默无言;有魏家峪村承载六百余年家族历史的耿氏家祠为念,“以孝为先,敬修厥德,精勤其业,无怠无荒”的祖训,历久弥新,激励后人……

还有多少文明遗存沉寂地下、乡野或古籍,有待发掘和点亮,我满怀期望。同时,对胭脂河流域有着深深的尊崇与景仰。我在胭脂河畔行走,领略壮丽的灵山秀水,听闻动人的传奇故事,感受淳朴的风土人情。

是啊,依循地图和见闻,将对胭脂河流域的点状印象串联成河,这一切逐渐清晰壮阔起来。若将胭脂河视为一棵大树,那来自群山沟谷中的无数河溪支流,便是它的繁茂枝丫,沿河繁衍出的山里人家,便是它的繁花与硕果。无论是从倪家洼溯源而上,还是从溪谷顺流而下,胭脂河两岸绵长的文脉令人敬畏。

从太行而来,向远方奔去;汇小流,成大河……太行山坚韧顽强的基因,融于胭脂河水,哺育着坚强勤劳的胭脂河儿女。他们奋斗在胭脂河畔,书写着慷慨雄壮、生生不息的历史诗篇。

太阳照在胭脂河上,浮光跃金,闪耀着阜平革命先驱者追求真理的璀璨光芒。

胭脂河南岸北果园镇广安村走出的进步青年王斐然,抱定救国救民的理想,于192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受中共北方局执行委员会委派,到石家庄创建党组织,参与领导石家庄党的工作和工人运动;后回乡传播党的主张,动员影响其在县城居住的表妹赵云霄加入共产党。广安村附近的固镇村,也走出一位共产党员李殿阁,他成为中共阜平县党组织的主要创建人。

“十年驻马胭脂河,抗日反顽除万恶。”陈毅曾赠诗聂荣臻,赞扬其开辟晋察冀抗日根据地事迹。抗日战争时期,英雄的胭脂河儿女与扎根阜平的晋察冀军区子弟兵一起,奋勇抗敌,守卫河山,谱写了可歌可泣、动人心魄的抗日史诗。

在城南庄镇易家庄村马武寨山,我曾听当地老人讲述起抗日英雄、游击队长刘应法痛击鬼子的英勇故事。杏花盛开,春光正好,但我们不会忘记这里曾是刘应法为掩护500名群众,与鬼子周旋、战斗、肉搏,直至牺牲的战场。

在夏庄乡柏崖村一道偏僻山谷中,这里安葬着一位女英雄,她就是突遭鬼子“扫荡”而被捕牺牲的晋察冀军区锄奸部机要科科长张立。她的故事惨烈而悲壮,日寇用开水煮了她心爱的儿子,年仅23岁的张立强忍失子的悲痛和断臂的疼痛,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共产党万岁!”此时,山谷幽静,这位母亲那坚定有力的呼喊声,犹在耳畔回荡……在1943年冬的那场“柏崖惨案”中,同张立烈士一同牺牲的,还有晋察冀画报社指导员赵烈、总技师何重生及晋察冀军区机关部队的几位年轻的同志。胭脂河北岸夏庄乡赤瓦屋村的英魂墓陵园,48位烈士长眠于此。许多不知名的烈士墓碑上,只书写着“抗战烈士之墓”。张立是安徽合肥人,赵烈是广东中山人,还有许多烈士不知家在何处。他们的鲜血染红了胭脂河,他们永远是胭脂河的好儿女。

在城南庄镇马兰村胭脂河畔的西马兰自然村中心,矗立着“马兰惨案遇难同胞纪念碑”。1943年秋,日寇“扫荡”马兰,驻扎于此的晋察冀日报社紧急转移。被赶到村口的马兰村民,面对敌人的恐吓威胁,誓死没有透露报社的消息。最终,恼羞成怒的鬼子残忍地将刺刀刺向手无寸铁的百姓,19位村民惨遭杀戮。

在马兰村栗树庄自然村一处台地上,并排竖立着两座墓碑:一座是1984年修缮竖立的晋察冀日报社革命烈士墓,安葬着1943年反“扫荡”中牺牲的七位烈士。墓碑上镌刻着邓拓的题诗:“故乡如醉远,天末且栖迟。沥血输邦党,遗风永梦思。悬崖一片土,临水七人碑。从此马兰路,千秋烈士居。”另一座是2022年竖立的邓小岚墓,安葬着原晋察冀日报社社长邓拓长女、“马兰后人”邓小岚。墓碑上镌刻着邓小岚的一段话:“音乐就像朋友,无论快乐与忧伤,只要你不放弃她,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你。通过学习音乐,对自然、对祖国、对家乡的爱会沁入到孩子们的灵魂中。教孩子们音乐使我收获了极大的快乐!”

胭脂河是一条革命之河、红色之河、英雄之河。

胭脂河上战旗扬,胭脂河畔埋忠骨。英雄的晋察冀军民英勇顽强、团结抗战,将热血甚至生命交付给了这片土地。在此战斗过的抗日将士及其后代,与聂荣臻元帅一样,将阜平视为“第二故乡”,情深义重,山高水长!

太行风|胭脂河上(报告文学)

北依菩萨岭,南临胭脂河,有一座朴素整洁的小院,曾是晋察冀军区司令部从张家口撤回阜平后,在城南庄的驻地。

1948年3月,毛主席率领中央机关从陕北米脂县杨家沟出发,于4月13日来到城南庄。一进小院,环顾四周,毛主席便兴致勃勃地对聂荣臻等人说:“到了晋察冀,就像当年在江西到了兴国一样,群众见了我们都是笑逐颜开的。”这便是胭脂河畔百姓对共产党的笃定与拥护,这便是“抗日模范根据地”坚不可摧的群众基础与军民深情。

石板甬路、黄墙灰瓦;方格木窗、独扇木门;黄土地面、简朴陈设……三排二十余间农家小屋,曾是毛主席、周恩来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起居室、电话室、会议室和作战室。

第三排靠西的一间,是毛主席的宿办室。外间为会客室,有两把木椅、一个茶几、一套茶具及一把躺椅。内间雕窗隔断旁放置一张木床,临窗的办公桌上是一盏油灯。

4月30日,毛主席修改了著名的“五一口号”,其中第五条明确指出:“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5月1日,《晋察冀日报》头版头条刊登了“五一口号”。“五一口号”共23条,字字重如千钧,如声声春雷,激荡世界。

就是在这座小院,中共中央书记处扩大会议曾召开,史称“城南庄会议”,勾画出了淮海战役的最初蓝图。还是在这座小院,发生过敌机轰炸事件。望着老槐树下的弹坑、木廊柱上的弹痕,沿着院侧小木门走到后山防空洞,似乎看到了聂荣臻在炮声隆隆中急切劝说主席转移的紧迫与焦灼,听到了毛主席气定神闲的风趣应答。

在这座小院,毛主席曾居住工作了一个多月,留下了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坚定身影。目前,以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旧址为基础,于2005年建成并逐步扩建提升的晋察冀边区革命纪念馆,已成为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激励着无数前来寻访参观的后来人。

离开城南庄,毛主席到胭脂河畔的花山村居住了十天。其间,起草了《新解放区农村工作的策略问题》,修改了《一九四八年的土地改革工作和整党工作》等。

穿过林荫路,跨过“思念桥”,便见到那盘青石碾,仿佛又听到毛主席在石碾旁与百姓的亲切对话。驻足于石碾旁,再次朗读《毛主席在花山》,唱起《花山石碾小唱》,我不由得心潮澎湃。

如今,美好生活的花儿正盛开在村民们的心上。“花山小院”农家乐已开张,用特色美食彰显老区人民的勤劳与热情;黄桃种植、光伏发电、布鞋加工等产业开始日渐兴盛,带领花山人民走上致富路……

2024年5月26日,一场“红色超马”在胭脂河畔激情开跑。4800余名马拉松参赛选手分为三个组别,分时段相继奔跑在红绿交织、山水如画、文旅融合的美丽赛道上——沿着胭脂河北岸公路溯流而上,穿越红色历史廊道,欣赏和美乡村画卷,感受老区山乡巨变。

胭脂河奔流不息,新征程阔步向前。

太行风|胭脂河上(报告文学)

胭脂河畔,以邓小岚创建的“马兰小乐队”为班底,城南庄五所学校四十四名孩子组成“马兰花儿童声合唱团”,曾登上北京冬奥会开闭幕式舞台,用天籁童声唱响希腊语版《奥林匹克颂》,展示了中国河北阜平胭脂河畔“新时代好少年”的风采,惊艳了世界。于是,“马兰花儿”走进人们视野,成为人们持续关注的焦点。

人们欣喜地看着他们走上《经典咏流传》舞台,深情歌咏《春夜洛城闻笛》;看着他们走进《开学第一课》,歌唱《我们的田野》;看着他们用一首《大眼睛》为新时代“希望工程”代言,用一首《我们一起远航》为党的二十大献礼;看着他们参加神舟十五号载人飞行任务航天员乘组出征仪式,在央视春晚欢唱《花开种花家》,在北京欢乐谷演唱《月亮舞台》;看着他们参与录制《感动中国盛典》,到吉林、新疆开展研学交流……“马兰花儿”的每一首歌曲、每一场活动,都令阜平人民感到欣慰与骄傲!

如今的“马兰花儿童声合唱团”,已成为一张文化名片。孩子们集中在八一学校食宿、学习、训练,确保学业、歌唱两不误。我多次来到这所学校,爱上“马兰花儿”的同时,也深深爱上了这所有着光荣革命传统的学校。

2012年底,习近平总书记在阜平县考察扶贫开发工作时,深情回忆:“我对聂帅怀有深厚感情。我上的小学——北京八一小学,前身就是设在阜平县城南庄的荣臻小学,后来从阜平迁到北京。聂帅对阜平非常关心,他讲过,阜平不富,死不瞑目。说到阜平老百姓生活依然贫困,聂帅掉了眼泪。我在福州工作时就知道这个情况。所以,我脑子里对阜平有很深印象,从小就有印象,这是我对阜平革命老区的一个情结。”

北京、阜平两地八一学校长期交流合作,谱写着深厚情谊的乐章。

2023年2月,我有幸参加了诞生于八十年前的燕赵诗社恢复成立活动,再次回到温塘小学。我更深入地了解了1943年1月在这道山谷中召开的晋察冀边区第一届参议会,才知道在这次会议上成立了当时影响广泛的燕赵诗社。

2023年4月,在作家丁玲当年居住并创作《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抬头湾村,“丁玲小院”落成。一场“红色文脉传薪火”主题朗读会,用以纪念丁玲,赓续红色文脉。攀上后山,坐在新芽萌发的古橡树下,静静地遥望胭脂河,为这片土地和人们而深深自豪。

近年来,胭脂河畔的红色革命历史、生态旅游资源、新兴富民产业,被越来越多人看到,涌现出许多讴歌新时代风采的文艺作品,丰富的文艺节目也被送到田间地头……

天蓝水绿,群鸥飞翔,倪家洼美丽动人。置身于眼前这片水域,我和老孟聊着这些年的山乡变化:胭脂河流域关停石材加工厂,整治河道挖沙,发展绿色产业,守住了这片绿水青山;王快水库的水源源不断、清澈优质……老孟说:“这一大片水、这群红嘴鸥,给我们村带来了‘泼天流量’。农家乐、观鸥游也很火爆。不久鸥群又要迁徙了,还真舍不得啊!”我说:“来年,还会回来的。”老孟点着头说:“对!这里山美水美,鸟儿们肯定会回来的!”(张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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