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特辑⑪丨傅绍惠:怀念吴扬保老师

2023-09-12 06:49:11 - 上游新闻看点

“春蚕”特辑⑪丨傅绍惠:怀念吴扬保老师

怀念吴扬保老师

文/傅绍惠

吴扬保老师是我初中的班主任。他是一位令人无比尊敬的老师,可惜因病去世多年了。

从菜市街直出,再攀上几十级台阶,经过一道铁门就是大庙中学。大约我从小就是一个喜欢活蹦乱跳的人,在哪里都闲不住。初中分班报到以后,我便开始在各个班级的教室门口闲逛。也许是来过几次,我对学校的布局比较熟悉。和教学楼相对而立的是一排土坯房,这里是一些老师的厨房或者单身老师的寝室。旁边是一个小巧的梨园,这里原来是学校的公共厕所,有着一些很“恐怖”的传说。后来学校把厕所用土填平了,上面种了些梨树。梨园的里侧是学校新建的公共厕所。从教学楼到厕所有几十米的距离,而第一件让我记忆深刻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记得那是开学不久的一个中午,同学们吃过午饭,有几位调皮的男孩子在走廊上嬉戏。一位唐姓老师,身材十分魁梧。他从教学楼对面的土坯房里直直地走出来,手中拿着一把火钳。走近一看,一只肥硕的老鼠差点被火钳从中间夹成了两半:一半龇着牙,咧着嘴;一半脚趾乱蹬,尾巴卷曲……大家感到新奇,围着看热闹。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班上的一个男同学追着唐老师,在他的身后不停地喊着,同学们都哄笑起来。

唐老师气得面色发青,回头瞟了那个同学一眼,默不作声地钳着这只老鼠从走廊走到厕所,最后把它扔进了男厕所的粪坑中。

回来的时候唐老师余怒未消,他眉头紧锁,眼睛瞪得像铜铃,老鹰捉小鸡似的提着那个男同学的衣服,把他拎进了教室,一把扔在了讲台上,再揪着他的衣服拽起来。那位同学已经吓得双腿直哆嗦,泪流满面。教室里安静极了,大家都呆呆地望着他俩。此时,午自习的铃声响了。

“唐老师,怎么了?”吴扬保老师出现了,他急切地朝教室里喊了一声,随后快步上前,扫一眼地上的同学,又凑在唐老师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唐老师听后,脸上稍稍露出了一点儿喜色,点了点头,坐在了旁边的空椅上。

吴扬保老师走到唐老师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唐老师,对不起,孩子的错就是我的错。”接着他让我们全体起立,面向唐老师深深地鞠躬,大声地说:“对不起,唐老师,我们错了!请原谅!”而唐老师拍了拍犯错孩子的肩膀,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那时学生惹祸是常有的事儿,竟不会想到一位年长者会为了自己的学生向另一位同事鞠躬道歉。

吴扬保老师那时五十多岁,身体颀长清癯,戴着一副眼镜,颧骨高高地凸起,皮包着骨头脸上仅有的一丝肉却垂了下来,头发也白了一些……但穿着却十分讲究,冬天穿着棉衣,系着各式的围巾,夏天爱穿浅色的衬衣,总是一身西装革履出现在学校的各种正式场合中。在仪表和传统上,他还有一些苛刻的禁令,我至今记得他不准女生穿裙子、健美裤、无袖上衣,不准男生和女生随便说话……我们曾暗地里说他是一个默守成规、迂腐至极的“老古董”。如今,自己做了老师才体会到他的无奈和辛酸。

吴扬保老师教我们班的语文和音乐,弹得一手好风琴。每当他在音乐课上弹风琴时,我便喜欢听着琴声打着瞌睡,我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那些催眠声的。琴声时而如学校对面山头的松涛阵阵,又似暴风山深涧里的泉水匆匆;时而清脆薄亮,像雨滴徐徐地落在农家屋后的竹林;时而浑厚强壮,像八月丰收的庙儿槽,年轻的小伙儿把稻谷甩在梯耙上……继而被他尖锐而凄厉的美声唱法惊醒——他一骨碌坐直了身体,张开嘴冷不丁地也跟着吼出一句,“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但总让人觉得少了些男子汉大丈夫的英勇气概。总之,三年下来,我歌没有学会几首,曲不认识几个,憨口水流的倒不少。

我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课余时间翻他的语文教案。他的字写的很好,字的个体大,笔锋干脆利落。一般都是详案,一篇教案大约有三四页字,重点内容通常用红笔勾画出来。

那时候学生读书是没有钱买教辅资料,除了一本练习册,其余知识的获得都靠抄写。午休也从未睡过觉,黑板上总是密密麻麻的粉笔字……多年以后眼前还常常浮现讲台的四周蹲着一群学生伏在板凳上奋笔疾书的样子。

由于抄写很费时,所以他讲文言文的翻译总是讲得很慢。什么时候增补主语、谓语、宾语;什么时候删除多余的助词和虚词;什么时候前置谓语后移,后置定语前移,前置宾语后移;什么时哪那些词语不用翻译……总之,他不厌其烦地讲解翻译文言文的基本方法“增、删、移、留、换”。对于这些我总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事儿,方法谁都懂,只是整天“之乎者也”枯燥乏味得很。我索性上课前去抄他教案上的翻译,课中还向同学们显摆,抢着一口气说出来,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他呢,平静如水,继续上他的课……直到下课,他把我叫到办公室拿出另一篇文言文,让我中午把翻译写下来。我脑袋里嗡嗡作响,天啊,‘增、删、移、留、换’这几个字说出来挺顺口,但用它去翻译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吴扬保老师看我捧着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呆如木鸡。他摘下眼镜,示意让我过来,以这篇文言文为例耐心地给我讲起来,直到我能利用文中的注解和以前的经验将文章大致翻译出来,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女娃儿上学不容易,要多努力,放下锅铲子,跳出农门。”这也是我第一次了解到女娃儿读书的意义。至此,语文课或者其它课堂上都比较认真地去学,不再投机取巧。我想读师范后语文成为我的强势科目,师范毕业参加上岗考试语文又考了高分,如今热爱写作,都与吴扬保老师的勤勉务实、重视学生动手能力的培养是密不可分的。

我们那时候体育成绩好,是有原因的。1995年,小镇开始扩建,新修的宝潭街有二十几米宽的街道,平整的水泥路,两边还没有建房,车辆也少。这成了我们每天晨跑的必经之路,从学校到宝潭街一个来回大约两千米。吴扬保老师总是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每天坚持体育锻炼”,又笑着说“每天跑一跑,青春更年少”。每天清晨六点钟到学校操场集合点名报数,然后吴扬保老师像赶鸭子似的把我们吆喝出来跑步。

身体练好了,就背着锅碗瓢盆去野炊,去郊游。三年来,我们去过雷家沟、四十八个淌、双洞子、暴风山、千丈岩……只可惜我留有的照片少之甚少,加上几次搬家又弄了一些,现在我的手头只有一张在龙洞前的合影。照片中吴扬保老师穿着一件浅色衬衣,戴着眼镜,坐在中间,同学们围在四周。昔日的林幽涧深,水绿草青,虫鸟唱和,师生共话……种种光景,都深藏于记忆之中。

除了学习和体育锻炼以外,参加劳动也是必不可少的。去学校的空地上拔草;去校外的荒地种树;逢场日去街道打扫卫生;去敬老院给老人们洗衣服;学校拆除了一些土坯房,大家便提着篮子在大河沟捡鹅卵石铺路;新建了篮球场,大家又到处收集瓷碗的碎片镶篮球场的场线……而记忆最深的,还是栽小秧。

三月以后,雨水渐多,农人开始忙碌起来。用心地平整出一块精致的“秧木田”来,等到谷粒发芽有一寸多长,寻一个天气暖和的日子,便可以栽小秧了。

我从十余岁便开始栽小秧,栽秧时,在田里半蹲,一手托着一块秧苗,一手将一根根小小的秧苗从中间分离出来插入软和的泥土中。整个栽小秧时节长达一个月之久,这时候的周末栽了小秧的同学是不用做语文作业的。我喜欢栽小秧的原因第一不用做语文作业,第二还有可口的吃食。好客的主人不仅会用丰盛的大餐款待我们,还会在我们走的时候包一袋小零食,里面有瓜子、花生,米花、水果糖、鸭蛋……

我读师范时,吴扬保老师已经不在大庙中学任教了。而他病逝时,我正在坐月子。我无缘再见他最后一面,这也成为我一生中的遗憾。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记忆力衰退得厉害,却对那时的往事记忆犹新。那些初中时期的回忆,像放电影一样从头到尾在头脑中一一重现。

我时常做这样的梦:在摆放着老式的课桌的教室里,我的班主任吴扬保老师端坐在讲台上,戴着眼镜,在斑驳的灯光中批改着我们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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