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墨苑》：墨书中的百科全书
转自：新安晚报
黄山书社出版的《程氏墨苑》。
叶向高题写的《人文爵里序》。
上海古籍出版社版《程氏墨苑》卷首刊印的墨样图。
从小嗜墨，长大后经商并积累了万贯家财，明代徽州制墨家程君房为改变被文人学士看不起的商人地位，又捐资购得太学生资格进京求学。但这条求学路走得很艰辛，最终也未能换来一寸功名。1593年（万历二十一年）就连花钱买来的“鸿胪寺序班”这样一个从九品小官职，也因为他性格伉直而失去了。
1594年程君房回到家乡并写就《墨苑自叙》，大有收拾旧河山、重整制墨业的意思。可是命运再次和他开了个玩笑，按程君房自己的说法，那年开始他因遭人陷害入狱，这一关就是6年！
程君房经历牢狱之灾后坚持编撰完成的《程氏墨苑》究竟是本什么样的书？它在历代墨书中又占据了什么地位呢？
一
明代徽州成为全国制墨中心，徽墨在文化商业领域的竞争不断加剧，墨样装饰图随之推陈出新。在这样的背景下，墨样图谱类书籍应运而生。晚明徽墨家程君房的《程氏墨苑》，便是这样一部著作。
更早前由程君房门人方于鲁出版的《方氏墨谱》，和《程氏墨苑》一样，虽然都具有较高艺术价值，但在当时更带有商品广告的性质，都力图通过丰富的内容、精美的艺术图谱和名人评赞来推广自己的产品。从《程氏墨苑》的架构来看，一部分是程君房及文人“大咖”的序评赞文，即《人文爵里》；一部分是程君房搜集的墨样图集。
《程氏墨苑》版本众多，在这些版本中，墨图有十二卷的，也有十三卷、十四卷的。有的只有墨样图集而没有《人文爵里》，有的版本在书的最后有《中山狼图》和《续中山狼传》。甚至还有彩版《程氏墨苑》。笔者手上有两套《程氏墨苑》，其一是黄山书社2009年一版一印的；另一套则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10月一版一印的《中国古代版画丛刊二编·程氏墨苑》。相比较黄山书社版本，上海古籍出版社的《程氏墨苑》在书首刊印了28页彩色墨样图，共55幅。这一版本的最后，也附了《中山狼图》及《续中山狼传》，让人得以概览《程氏墨苑》的全貌。
研究者发现，现在所能见到的历代墨书有40多种，很多已无单行本，相比之下，程君房的《程氏墨苑》堪称墨书中的百科全书。
李之檀先生在上海古籍出版社版《程氏墨苑》的跋中写道：《程氏墨苑》的墨图，分为玄工（天）、舆图（地）、人官（人）、物华（物）、儒藏（儒）、缁黄（道、释）六类，每类两卷，共十二卷……内容编排，明显地受天地人合一等中国传统思想的影响。
《程氏墨苑》之后，1612年（万历四十年）和1618年（万历四十六年）歙县潘氏和新安方氏，先后刊印了《潘氏墨谱》和《方瑞生墨海》，足见程君房在墨界的影响力和当时徽州刊刻墨书风气之盛。
二
1592年（万历二十年），年逾五旬的“墨痴”程君房科举无望，不得不捐资买了鸿胪寺序班这样一个从九品的小官。
同一年，福州人翁正春考取了状元。翁正春当时在京师见到程君房，觉得他“律度端亮”，所以“心窃仪之”，颇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但程君房是个性情耿直、嫉恶如仇的人，他在官场上实在是混不明白，入职第二年就“罢归”了。这种结局恐怕连程君房自己也没想到。
这一细节在翁正春给《程氏墨苑》所作的序中可以看出。他在墨苑序中这样写道：“幼博（即程君房）以伉直失当，途意罢归，余亦陆沉金马，十年所不相闻问。”
翁正春写的这篇《墨苑序》最后题署的纪年是万历乙巳年孟冬（1605年）。他在序中先是描述了和程君房一别“十年不相闻问”，后又说到“一旦，有角巾野服造余者，俨然程君幼博也！寒暄毕，出所携《墨苑》示余。”由此可以推断出，程君房1593年（万历二十一年）罢官后的十年间，基本完成了墨苑的编撰工作，并在1605年携带着自己的著作，来请翁正春为之作序。
学界习惯于用《人文爵里》中收录的文人序文纪年，作为《程氏墨苑》出版时间的判断依据。程君房为《程氏墨苑》而作的《墨苑自叙》写于1594年（万历二十二年），这一年被看作是《程氏墨苑》编撰的开端。这也是程君房罢官回乡的第一年，或许此前他还有各种梦想，但这时候开始已经将心思全部放在制墨事业上了。
1605年冬天，翁正春拿到的《程氏墨苑》已基本成形，这一点我们从翁氏为程君房所写的墨苑序中不难看出。他在这篇序中说，“余一翻阅，见海内名公称述……”“谛观苑中所载，原本太极、肖像、阴阳，旁求人官、物产、三才之道，森罗悉备，而又每图系之诗歌铭赞，阐发几无剩义……”
从这些描述不难看出，当时的《程氏墨苑》已经囊括了名人序赞和多个层面题材的墨样图，和如今所见的总体架构基本一致。
较早一篇墨苑序写于1601年（万历二十九年），是程君房的朋友，也是曾经的歙县知县彭好古所写。他在序中写道：“墨苑者，程氏君房署其所制墨图，暨海内人士之搦管品题者也。以其备也，故称苑焉……今观其图，首玄工，次舆图，次人官，次儒藏，次缁黄。建纬授词，种种胪列皆名也。”
从这位1586年（万历十四年）考取进士的彭好古的描述来看，至少在1601年，《程氏墨苑》的大致框架已经具备。只不过，无论是彭好古还是翁正春写序的时期，程君房大概都没有将《程氏墨苑》大规模刊印，而是还在不断礼请名士题赞的过程中。
三
程君房在编撰《程氏墨苑》过程中请了上百位名人为其题赞和作序，这是《程氏墨苑》有别于其他墨书的一大亮点，也为徽州墨业推向全国起到了极大的帮助作用。这其中的名人，不仅有科考状元、榜眼、探花，还有为数众多的进士；不仅有叶向高、王锡爵、申时行这样的高官，也有董其昌这样的书画名家。
1583年（万历十一年）考中进士，后任内阁辅臣的叶向高，于1606年（万历三十四年）为程君房墨苑题写《人文爵里序》，也就是名人题赞部分的序言。
1606年的一天，程君房从北京返回时经过南京，去拜谒了当时还在南京任职的叶向高。两人见面后，叶向高开玩笑地说：你程君房的墨天下文人学士都在用，我却没有“一挺半丸”；程君房也开玩笑地对叶向高说：天下文人学士都品题了我的墨，而你却没有“只字单辞”。叶向高听后问程君房：“君之意欲如何？”于是，程君房提出希望他帮忙写“墨苑人文爵里序”的诉求：“吾尽吾之所以为墨与天下人之品题吾墨者，而命之曰苑。吾又尽吾苑中之人，书爵、书地、书名、书字，又书其科第，而命之曰人文爵里，以冠于吾苑之首而未有序也，愿子言之。”
透过程君房的诉求我们不难发现，他说的人文爵里，首先是写爵和里，即诗文铭赞作者的功名、官职和籍贯；再者是作者的科第，即作者及第的年份。不难想见，在晚明时期交通、通信等条件不好的情况下，程君房花费5年多时间收集上百名士题赞，需要倾注多少心血和精力。他这样做，除了要超越同时期方于鲁编撰的墨书《方氏墨谱》之外，可能还想通过名家揄扬，来挽回自己遭遇牢狱之灾所带来的名誉贬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