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新中国第一副木质航空螺旋桨的故事
年轻时的崔自开。
1963年11月11日,惠阳研制的第一副木质螺旋桨桨叶装上飞机,填补了国内空白。
崔自开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在中国航空工业集团惠阳工作的50余年间,我有幸见证和参与了惠阳航空螺旋桨产品的研发和生产,亲历了公司从创建到辉煌的发展历程,感慨万千。
1960年,我从南京航空学院(现南京航空航天大学)航空发动机系涡轮喷气发动机设计专业毕业,被分配到国营惠阳机械厂。我与同期进厂的南京航空学院、北京航空学院、西安航空学院以及其他院校的大学生们一样,满怀激情,憧憬着美好壮丽的前程!
然而,从繁华的大都市来到当年尚为贫穷落后的保定山区,所见所闻让我的心理产生了极大落差。一是专业不对口,在大学里航空螺旋桨技术不被重视,不设专业课程,在校所学甚少;二是惠阳刚刚创建起步,一穷二白,空无一切;三是保定当年生活环境较为贫苦,高楼少见,只有低矮的房屋和寥寥无几的公交,连为数不多的路灯都暗淡无光。
记得我刚来保定的第一餐是在保定饭店,说是饭店,但既无餐厅也无桌椅。大家蹲在地上,每人手捧一个冷硬的小馒头,就着清淡的素菜和白开水,冒着寒风吃完了晚餐。寒冬很快到来,我们住进没有取暖设备的大库房,大家都戏称住进了“广寒宫”。这是我第一次经历北方的寒冬,寒风呼啸,房内冰冷刺骨,常常冷得无法入眠。
工作生活的艰苦,加上专业不对口,我和其他刚刚入职的同事一样,深感前程漫漫,陷入迷茫。这时,惠阳召开了建厂开工大会。大会上,老厂长声情并茂地讲述起红军长征的故事,动员大家学习先辈,坚定信念、紧密团结、战胜困难,共同创建工厂美好的未来。还记得当时他说,党和国家已为青年人提供了美好的创业和发展条件,祖国航空螺旋桨事业如同洁净的白绢,青年人可以用自己辛勤的汗水描绘出最壮丽、最生动的图画。
从此,我下定决心要立足山区、安于艰苦,为祖国的航空螺旋桨事业奉献终生。此后,无论是在国民经济困难的日子里,还是在改革开放大潮中,我们始终排除干扰、拒绝诱惑、心无旁骛地一心扑在航空螺旋桨事业中。
彼时,国家正处于螺旋桨断供的极度窘迫境地。螺旋桨长期高负荷工作,承受极大载荷的桨叶根部出现严重的开胶裂缝,危及飞行。因无桨更换,只能像修鞋一样,用钢钉钉上胶合板继续使用,存在极大的安全风险。
“只要祖国需要,只要国防建设需要,我们义不容辞!”为了尽快拿出可以使用的螺旋桨,惠阳本着“边基建、边试制”的原则,在厂区开展基础建设的同时,我同首批来自全国各地的众多员工不顾条件艰苦,全身心地投入到第一片木质螺旋桨桨叶的设计与制造中。
航空螺旋桨是飞机的关键动力部件,发动机带动螺旋桨旋转,产生飞机前飞的动力。航空螺旋桨木质桨叶是具有特定外形、结构复杂的组合体,绝非普通的木制品。在木质桨叶试制任务中,我被任命为首任主管设计员。
彼时木桨叶试制任务面临着重重困难。一是刚刚建厂,工厂基建与产品试制同步进行;二是技术资料不齐全;三是原材料没有供应渠道;四是缺少必要的设备设施;五是人员来自不同的行业,缺乏专业知识、技能和生产经验;六是国家处于经济困难时期,物资供应匮乏,生活艰困。
但党中央的指示、国家的需要就是命令。大家迎难而上,没有抱怨,边学边干、边干边学,钻研攻关。夜幕降临,办公室里依然灯火通明,朗星疏月伴着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当时粮食供应有限,老厂长谢杰三眼见年轻同志饿着肚子加班和学习,怜惜不已,安排食堂送来一锅热白菜汤为大家暖身。清淡的菜汤虽不能充饥,但送来的都是关爱,让我们干劲倍增。
桨叶所需的木材无法从市场购置,只能派专人深入林区找寻树种、挑选木料,不仅环境艰苦,还有着极大的生命安全风险。为了能制造出自己的木质航空螺旋桨桨叶,采购人员一趟趟深入人迹罕至的大山腹地,寻找合适的木材。
在一个月黑风急的冬夜,联合车间余主任抱着即将完工的首件桨叶向车间转运,跟产的技术人员紧随其后护送,路经一个基建沟坑,余主任不慎摔倒,身已着地,但他的双手依然紧紧抱着桨叶不放。灯下检视后发现桨叶完好无损,同志们无比欢慰。但余主任的脸部摔伤,血流不止。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们忍不住背过身,默默地擦掉眼泪。
1963年秋天,在惠阳人的不懈奋斗下,第一片木质螺旋桨桨叶制造完成并通过了各项验证试验。十月,在保定召开了超规格的桨叶鉴定评审会议。经过严格审查,木质桨叶鉴定合格,同意验收,批准转入批量生产。
作为主管设计人员,我参加了鉴定会,并接受领导和专家的咨询。鉴定会后,惠阳举行了隆重的庆功大会,人民空军飞行员驾驶着两架装有国产航空螺旋桨的飞机飞临庆功会会场上空,惠阳人无比激动、振臂欢呼,留下毕生难忘的记忆。
历经三年艰苦奋斗,惠阳提前半年完成了首批木桨叶制造,填补了我国航空工业的空缺,解决了国防和经济建设的急需,为航空螺旋桨试制和生产奠定了初步基础,成为我国航空螺旋桨产业发展的重要里程碑。同时,培养锻炼了一支专业技术队伍,建造了必要的生产和试验设备,为后续航空螺旋桨试制和生产奠定了坚实基础。
时光荏苒,岁月如歌。惠阳也在一代又一代航空人的艰苦奋斗中不断成长,实现了从仿制到自主设计制造,从木质桨叶螺旋桨、金属桨叶螺旋桨到复合材料桨叶螺旋桨的技术飞跃。成为国内领先的螺旋桨系统、复合材料叶片专业化科研制造企业和直升机旋翼系统的重要生产基地,向着“成为具备国际竞争力、世界一流的专业化企业”目标迈进。
几十年风雨兼程,历经艰辛,有失败、挫折的迷茫和苦痛,更有成功、胜利的激奋和欢慰在此也愿寄语年轻的同志们:一是要树立坚定的理想信念,为党的事业,为祖国的繁荣昌盛奉献一切,要永远感念党的恩、国家的情,听党的话、跟党走,这是人生动力不竭的源泉;二是要有远大理想抱负和明确的奋斗目标,“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要有宽广的视野,才能高瞻远瞩,要树立超前意识和前瞻性思维;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三是要勤奋学习,刻苦钻研技术,构建牢固的知识基础,精深掌控专业技术;四是要有强烈的事业心、责任感,要勇于担当、敢于负责,敬畏工作、严谨细致、一丝不苟;五是要虚怀若谷、谦虚谨慎,学做“渊渟岳峙,海涵地负”的人;六是要有正确的荣誉观,艰辛付出事业有成,获得奖励和荣誉是水到渠成,更是激励和鞭策,是再攀登的起始。
深切缅怀远去的老一代惠阳创业人,他们是良师益友,是亲密战友,他们为祖国航空螺旋桨事业呕心沥血,献青春、献终身。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新一代惠阳人朝气蓬勃、茁壮成长,他们一定会以超越先人的业绩创建新的辉煌,为祖国航空螺旋桨事业增光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