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摘抄、千篇一律、付费课程……读书博主“变味了”
从我国成年国民综合阅读率、人均纸质图书阅读量来看，群众对高质量的读书笔记、图书推荐需求巨大。
4月23日是世界读书日，许多网络平台都在此前后推出荐书类内容。近年来，社交平台上与读书相关的笔记分享愈发受到关注，读书博主也应运而生。他们通过小红书、豆瓣、抖音、B站、头条等线上平台，以文字、图片、短视频记录阅读心得、推广新书，吸引了大批粉丝。
在小红书平台上，以“读书博主”为关键词搜索，可以看到10万多篇笔记。《只发三条笔记，出版社给我寄书啦》《怎么做一个月入过万的读书博主》《感谢这几本书，让我涨粉1.5w+》……各种吸睛标题传递给读者这样的信息：读书不但能带来乐趣，更能获得不菲的经济收益。
随着粉丝增长，各类读书博主在各种平台“竞相绽放”，有的所谓荐书只是粘贴复制摘要目录；有的以教网友向出版社索要免费寄书技巧为“主业”；更有甚者，没做几天读书博主就开班授课，收费运营读书社群……
“从读书博主与粉丝分享心得体会和推荐图书的角度看，此类博主的兴起有丰富人们精神生活的价值，也存在市场需求。但目前读书博主存在高度同质化、追逐流量博眼球等一系列问题，读书容易变味，也无法让人获得实质进步。”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解码“读书网红”
目前活跃在各大平台的读书博主大致可分为四类：一是新手博主，从个人爱好出发分享自己喜欢的书，不定期佛系式更新；二是学者或文字创作者，他们有写作基础，分享的内容形成了一定的个人风格；三是业内人士（书店从业者、出版业内人士、图书编辑等），他们有图书的一手价格，往往通过直播或聘用职业主播来推荐卖书；最后一类也是产出内容最多及平台培养的读书类网红，他们通过以老带新、付费课程、互助社群等模式赚取流量，使用模式化标题和配图是此类博主的特点。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在某平台阅读了题为《读书博主保姆级入门指南》《从零开始做读书博主，手把手教会你写笔记内容》《读书博主怎么变现？》《十三个读书博主爆款选题，翻倍涨粉！》等多篇文章，发现此类摘抄笔记有不少人收藏、点赞，但内容基本大同小异。部分读书博主一天发布两三本书的读书笔记且保持每天更新，许多网友因此产生疑问，他们真有时间读自己推荐的书吗？
以某平台点赞量颇高的网红书《鱼没有脚》（冰岛约翰·卡尔曼·斯特凡松著）相关笔记为例，多个博主评论此书“这本书陪我熬过了低谷期”“被其中的文字治愈”，以至于“一眼沦陷，恨不得全文摘抄”，随后附上书中几乎相似片段的摘录。也有不少读者“拔草”后反馈阅读体验，表示该书“阅读体验不佳”，并质疑博主是否真的看完了全书。
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编辑林一（化名）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很多读书笔记就是在目录基础上简单摘抄，没有多少思考和个人创造，读者很难通过这种笔记去真正认知一本书。个人认为此类博主也很难长久维持下去。”
“平时上班比较忙，我没有很多时间看书，经常刷网红博主的读书笔记来给自己充电，读书的速度是快了，可放下手机再思考的时候，却发现能记住的内容寥寥无几，并没有深度阅读带来的获得感。”北京白领张楠（化名）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不仅如此，有时一篇笔记火了，同款笔记就会一窝蜂冒出来，不少博主直接洗稿甚至换个平台直接抄袭。
“我在小红书发的图文，没过几天就被某博主搬运到抖音。在我提醒之后，对方直接把我拉黑了。”曾经做过年读书博主的李明（化名）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记者。
究其原因，读书博主的更新频率与平台的识别和分发机制有关。当博主抓住热点词，就能很快地被更多网友看到并带来流量。“追逐流量是同质化读书笔记泛滥的重要原因。”熊丙奇说。
变现之路
读书博主的挣钱之道与流量直接挂钩，有了流量方式就可以接广告、图书带货、卖书卖课。
在小红书做读书博主，除了植入广告和书籍置换，还可以开通店铺，发布商品卖货而获得一定佣金。小红书也有官方推广渠道——小红书蒲公英，在粉丝数量达到5000之后，可以开通推广，平台会根据账号数据给予广告商推荐，单条笔记各有广告报价。
某大平台的读书博主变现模式更为直接，博主可直接在视频下设置图书购买链接，根据推荐书籍的种类进行分成。
不仅如此，当读书分享成为一种生意，一些博主还做起了教人怎么做读书博主的生意。比如“视频不要只拍书，要展示博主侧脸镜头，给金主更多广告植入空间”“选择高佣金的书籍”“组织某类书本私域社群”……
某粉丝百万+的读书博主在一篇日记中做起广告：“我相信一万次定律，一件事情你做一万次就能成为行家。读书写作也是一样的，但有一条捷径，那就是上写作课。我经常去读书训练营学习，不到两周就能上完，都是干货。9.9元的课程价格，比一杯奶茶还便宜！”
“零基础写出爆款推书笔记的课程往往以一杯奶茶价甚至免费分享抛出诱惑，当读者对具体操作产生好奇并‘求带’时，下一步就会收到博主发出的进群邀请。”李明说，“进群后，‘月入过万’‘实现财务自由’‘靠读书写作还清了房贷’等励志故事进一步引导你下单高价网课。”
买了网课就能成为网红读书博主吗？
“希望网友们不要太冲动，如果脑子一热把做读书博主作为‘创业’，那么大概率会感到失望，很多新手发布了几个月的内容就消失了，既没有享受到读书的快乐，也没有赚到流量，更不用说赚钱了。”李明说。
“试图把读书变成快速变现的生意，读书就完全失去了价值。”林一说。
回归初心
根据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2022年4月底发布的第十九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结果显示，2021年，中国成年国民人均纸质图书阅读量为4.76本，电子书阅读量为3.3本，人均每天读书时间为21.05分钟。45.6%的成年国民倾向于“拿一本纸质图书阅读”，11.9%的成年国民年均阅读10本及以上纸质图书。
从我国成年国民综合阅读率、人均纸质图书阅读量来看，群众对高质量的读书笔记、图书推荐需求巨大。“但是低质量、同质化的读书推荐对出版社和读者来说弊多利少。对出版社来说，推荐内容没有真正挖掘出图书亮点，不利于图书的销售与宣传；对读者来说，读书笔记的‘种草’式营销令人反感。” 林一说。
事实上，出版社在推广图书时最青睐的并不是泛泛的读书博主，而是垂直内容博主。比如，推荐育婴书籍，就会找“奶爸”“博士妈妈”类博主。“如果能深耕科普、文学、社科等某一个领域，甚至更垂直更小众领域的专家，这样的博主推荐图书更具信服力。”林一说。
如何引导读书博主更具公信力？DCCI互联网研究院院长刘兴亮认为，平台要负起相关责任。目前很多读书博主的内容产出都是在围绕热点迎合平台算法机制。平台可进行适当的数据隐藏，如点赞量超过一定水平后不显示具体数字，减少博主对流量的盲目追求。
读书博主虽有乱象，但不能一概否定。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高山冰认为，引导人们静下心来阅读是件好事，同时要相信用户的审读和选择能力，只有好的内容才能经过沉淀而长久存在。对读书博主来说，形式和内容难以平衡的问题比较突出。追求形式美、吸引用户眼球，无可厚非，但关键还是在于内容把控。博主们应提升自身素养，具备真正的积淀，从而发现优质内容，发挥优质内容的滋养功效，同时研究平台和用户，平衡好流量和质量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