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 | 女兵记忆: 边关小花

2024-06-22 21:31:02 - 媒体滚动

转自:人民武警

每当春风十里,首都花事初盛,庭前玉兰、夹岸桃花、漫山春杏次第开放,飞红落英无不如锦如诗,但我却常在三月想起盛开在祖国边关的无名小花。

那年春天,风沙漫天,越野车如同小舟颠簸,将我带到宁夏中卫青龙渡口。

按照字典上的定义,沙漠是缺少流水、植被,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按照军人的定义,祖国需要的地方,就是军人必须坚守的岗位。

西气东输管道自新疆到上海,每年为中原、华东、长江三角洲地区输送三百亿立方米天然气。这个中国距离最长、管径最大、投资最多、输气量最大的天然气管道,经腾格里沙漠腹地跨越黄河。武警宁夏总队中卫市支队某中队的岗位就在这里。

熄灯号 | 女兵记忆: 边关小花

中队奉命组建时,第一任中队长马晓宇带着人拿着地图转了几个圈,愣是没有找到营房所在地。经过再三寻找,他们才发现,位于沙坡凹地里的三间简易铁皮房,已被流沙掩埋过半。

一位老兵回忆说,当年,中队有“四怕”。

一怕没电。手电是唯一的电器,只能用于应急。蜡烛是个宝,定时燃熄,限量供应。就连一些来自偏远农村的战士也曾发牢骚说:“一夜之间回到爷爷那辈人的生活,现代社会文明在这里就是传奇……”

二怕风大。没有砖,也没有瓦,中队把万能的“建筑材料”——塑料布使用到了极致。缺少食堂,他们搭几块塑料布,遮阳挡雨;没有厕所,他们拉一截塑料布,就地隔出“方便之所”。但“万能材料”并不万能,轻而薄的塑料布最怕遇到扬起利刃的大风。可谁不知道,腾格里沙漠的风从春刮到冬,只分缓急,绝无止歇。于是,这些“临时用房”风小而建,风大则拆。

三怕水苦。没有自来水,他们挑来浑浊的黄河水,用脸盆淀了又淀,用明矾澄了再澄,方能使用,但味道却又苦又涩。

最可怕的是迷路。大漠茫茫,风沙掩迹,且无方位参照物可以辨认,一旦迷路走失,轻则脱层皮,重则性命攸关。那年四月,下士杨松宇外出采买物资,久久未归。中队官兵全体出动,才找回了迷路的杨松宇。值班干部本想批评他,但看着他唇上的血痂,话一出口就只有心疼。

几年后,地方施工队来埋压自来水管道。开工不到三天,三十多个民工只剩下六个人。民工们发牢骚说:“太阳出来晒得冒油,太阳下山冻得发抖,连个藏身的缝儿都找不着。这么苦的地方,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兵娃娃怎么待得下去?”

光能吃苦也算不得啥本事,能把荒漠变绿洲,那才算有真本事。没有水,他们引水。民工们接二连三地走了。中队两名干部几十个兵,拿起锄头扛起锹,除了上哨执勤,全部铆在工地上。捱到手上血泡摞血泡,新茧变旧茧,水管终于铺设完成。清水流出龙头时,大家捧着大碗比“肚量”,抹把眼泪笑着喊:“甜!”

没有路,他们修路。清晨,他们挖出被流沙掩埋的“回家路”;正午,他们用水泥浇筑出二百斤重的长板,三百六十一块水泥板铺就通向执勤点的“连心路”;傍晚,他们从黄河边捡来鹅卵石,筑成长二百多米、宽半米的“执勤路”;节假日,他们去远处矿山找来红色玄武石,点缀装饰“田园路”……

没有住房,他们在上级专项资金支持下,如燕衔泥,唾血筑巢,配合工程队修建起一座三层楼。

搬进新楼头一件事,官兵们就平整门前沙丘,浇筑起一座水泥旗台。从此,每天早晨,中队官兵都升起庄严的国旗,把太阳迎进营区。

树有根,人有家,可他们为何要为他乡拼搏青春?旗台前,一幅由五千多块鹅卵石拼成的中国地图上镶嵌着六个大字,似乎在无声地诉说战士们的心声——祖国在我心中。

生物学里,有个名词叫“植物群落”,意思是植物相互依存,聚群而生。但在中队,却形成了特殊的“人树群落”,树靠人浇水方能生存,人靠树的勃勃生机长精神。

当地老百姓都说:“在腾格里沙漠,种活一棵树,比养活一个娃娃还要难!”中队清一色热血男儿,谁也不知道养活一个娃娃要下多大力、吃多少苦,但人人都知道种活一棵树有多难。

熄灯号 | 女兵记忆: 边关小花

“沙丘长着腿,跑得快呢。”老兵说:“那时,一夜大风过后,原本在中队大门左边的沙丘,就会跑到右边。”

游走的沙丘怎能挖得出坑、种得活树?为了固定流沙,他们想破了青皮脑壳子。

起初,他们从黄河岸边移来生命力极强的野草,栽下没几天,野草全部枯黄了;他们又种下耐旱的沙枣树,可来年春天,沙枣树一棵也没冒绿芽。换土、铺膜、加粪、摆石头……一次次绝望失败,一次次从头再来。

最后,他们请来防沙治沙专家,学会了用麦草结绳,编织“田”字格,再连缀成片,成批覆盖在沙丘上,最后填入河泥。

第二年春天,他们在这片手工编织的“田野”上撒下草籽,再精心灌溉养护。小草一棵一棵活了,沙丘一点一点绿了,生命从中队门前逐渐向外扩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沙丘不再流动,水土也逐渐被涵养住。晚春,马兰花、沙枣花飘香大漠;炎夏,四十多亩葡萄产量高达数千斤,吃不完的还要送给友邻连队;仲秋,十多亩狗头枣,树树挂满红玛瑙……

在军人的字典里常出现的字眼,不仅有艰苦,还有寂寞。这里毕竟是荒芜的沙漠,寂寞是绕不开的话题。老士官们告诉我,寂寞是道催化剂,最能在这贫瘠的沙漠里培育出纯真的感情。

老士官樊峰的妻子段学丽谈到第一次来队探亲,瘦小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有些羞涩地说道:“晚上十点,轮到他站哨,我想陪陪他。”“他在河那边,我在河这边。他在哨楼上,我远远望着他。”

指导员王金强一直忙到熄灯,才坐下来跟我聊起远在荆门的妻子。“谁说军人不懂浪漫?每逢情人节、结婚纪念日,我都会通过邮政快递给她送花。”“那她为你做的最浪漫的事情是啥?”“离婚。”“离婚?”“婚后不久,亚慧忽然患上重病,久治不愈。她哭着说,在沙漠里当兵苦,再娶个有病的妻子,那是黄连水熬黄连膏——苦上加苦。离婚吧,你找个健康的女孩结婚,我不想拖累你。”王金强说到这里,转身抬手抹了把脸,平静了几秒钟,继续讲,“我抱紧她发誓,生在一起,死在一起。沙漠都能变绿洲,你的病也一定能够治好。”

时过午夜,仰望苍穹,我分明看到,那灿若水晶的星星,颗颗都是中队官兵纯净的心灵。

许多故事如沙汇聚沉积,许多情感如花无声绽放。从军二十七年,我曾跟随西塞边陲的反恐勇士砺剑天山,也曾与三沙卫士捧起南海浪花;曾在东极哨所迎接祖国第一缕阳光,也曾在可可西里随队巡逻天路。是的,那些驻守边关的士兵如同苔花般平凡,但我知道他们的花期是四季,花语是守护安康。

今夜,思绪如同潮水拍打记忆的堤坝,让我把澎湃的情感化作笔下的诗句,送给那些坚守边关的青春面孔:

生命有一千种存在

坚韧属于最高贵的天籁

花朵有一万种色彩

昂首才是最骄傲的绽开

风沙中,匍匐是抗争的姿态

深扎的根,讲述无尽的热爱

在春天汲取前行的力量

让勇者书写不朽的时代

作者:武警研究院 吴敏

今日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