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电影通过数码技术“还魂”,是我们影迷的胜利

2023-08-22 09:01:00 - 澎湃新闻

近日,中国电影资料馆、抖音、火山引擎启动“经典香港电影修复计划”,计划将100部经典香港电影修复至4K版本。首批上线的影片包括《A计划》《大话西游》等。

老电影通过数码技术“还魂”,是我们影迷的胜利

这让我想起2019年6月17日。那晚,侯孝贤导演的《海上花》在21年后终于在大陆的巨幕上跟影迷们见面了。新华路上海影城一厅座无虚席,映至片末,演职员表缓缓升起,黑暗中爆发出全场观众的掌声和喝彩,当看到银幕上最后映出的鸣谢名单上居然有我的名字(另两位是徐鸢和吴李冰),不禁有些泪目。在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受到电影修复的神奇力量。

老电影通过数码技术“还魂”,是我们影迷的胜利

老电影通过数码技术“还魂”,是我们影迷的胜利

电影发明后的40年里,大多数的拷贝均未得到保存,或销毁,或遗失。“以我国为例,1949年以前我国共生产故事片2298部,但现在只保存有331部,近85%的影片被毁掉和被遗失,这是中国电影文化遗产不可弥补的重大损失。”2005年,时任中国电影资料馆馆长的陈景亮在他的一篇序言里列举了上述数据。时隔18年,上述数据可能略有变化,比如,在挪威国家图书馆影像部发现了《盘丝洞》(上海影戏公司1927年出品,但杜宇导演)的大致完整的拷贝(有电影史家认为该片在瑞典可能奉当时的电检规定作了删减),在东京近代美术馆发现的《风雨之夜》(大中华百合公司1925年出品,朱瘦菊编、导)等,这一些原本以为早已灭失的影片的重新问世,进一步丰富了我们对早期中国电影的认知。

然而,这只是电影史图景的一个侧面,从一部影片正式下线,不复于影院放映,那在某种意义上说,它即隐入了历史的地表。也许在某间影城的地下室,或发行公司的片库,抑或电影资料馆恒温恒湿的档案库内,等待进入一双眼睛的视野、又一双手将其捡出,获得复映的“还魂”时刻。

老电影通过数码技术“还魂”,是我们影迷的胜利

陈景亮先生的数据,似乎尚未包含49年以前香港电影的出品数量,而在当代中国影迷的心目中,香港电影独具一份珍贵感。

余生也晚,作为70一代,我们接触到的香港电影,始于70年代末,不仅有《三凤求凰》《三笑》《审妻》《雷雨》《白领丽人》《红宝石公寓》和《金鹰》这一类重映的老片,也有《屈原》《生死搏斗》《巴士奇遇结良缘》《父子情》乃至《白发魔女传》这些新拍片,那时候,不仅从影院,还通过大陆普通人家拥有量逐年递增的电视,我们反复观看了好些香港影片。

真正打开我们眼界的,是源于另一种家电的流行——录像机,那基本要到1980年之后,那时节,这家跟那家之间,或公开或私密地交换着录影带,有的几经翻录,播放出的画面已经“雪花飘飘”了,但这仍旧遏止不住大伙观看港片的热情,除了私人,还有一度风靡都市的“录像厅”,影带文化打开了影迷对香港电影的认知,原来香港电影不止于“长城”、“凤凰”、“新联”这些有大陆背景的影业公司,“邵氏”、“嘉禾”、“电懋”……伴随着熠熠星光,逐渐为我们所熟悉。

我至今记得自己初看《大话西游》的经历。1995年7月,结束了学业的我获得了同济大学的教职。暑假里在四平路同济的人事处报到后,我便坐上55路公交车,车将至吴淞路站,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天还早,不如去看部电影。

下车后,我便直奔国际电影院,这座影院拥有漂亮的立面,那时候上海人尚不知道那是一种当年被称作ArtDeco的风格,他们也未必清楚这座建成于1933年的影院,最早叫RitzTheatre,中文名则叫“融光”,但是每个虹口的影迷都会骄傲地告诉你,这是上海的历年年度票房仅次于大光明的四星级电影院,它有52排座位,这也是上海本地的一项“吉尼斯”数据。

其实,我并未注意到上个月底的《新民晚报》,6月26日,这份在本市发行量一度达170万的晚报的文化新闻版面,在介绍七月份的本地排片报道中曾这样提及,“合拍片《大话西游》是部从名著《西游记》引出的荒诞喜剧片,由有‘香港卓别林’之称的周星驰主演,一幕幕别开生面的西游新故事令人捧腹。”

老电影通过数码技术“还魂”,是我们影迷的胜利

到了今天,我要老实承认,踏进影院大门那一刻,我只看到了海报上美丽的朱茵,居然没有认出那带着金箍的星爷,海报的下沿字迹表明,这是一部“西安电影制片厂”跟“香港彩星电影公司”的合拍片,自然,我也没有注意到“编剧技安”和“导演刘镇伟”,即使你告诉了1995年的我这两个名字是如何了得的一个人,估计我也是一派云里雾里。

一个半小时之后,走出影院的我仍有些云里雾里,印象里我没有及时在下一个月份看第二部,《大圣娶妻》在八月份放映,老友妖灵妖告诉我他是在国泰看的第二集,“看到一半停电了,(听见外面在)打雷……”

本地晚报署名“楚留香”的影评人,是这样点评的,“两部取之《西游记》的《大话西游》、《大圣娶妻》,在糟蹋名作上,超过戏说,已成乱说。但星仔的‘无厘头’喜剧表演,却吸引了不少小观众。”(《新民晚报》,1995.08.20,“影视圈”)

据说,《大话西游》在上海的票房达400万,而在北京,上下两部均只在20万左右,是当年发行失败的典型案例。

谁也不曾想到,这部片子的拷贝在北京电影学院放映后,居然获得满堂彩,尤其是其对白,被大学生们纷纷传抄,一时洛阳纸贵。《大话西游》的还魂,一借力于1997年央视电影频道在春节的播映,二来正赶上不久后来临的互联网浪潮,借助这几桩利器,居然成为现象级的校园文化现象,并随之而扩散到了全社会,收取了无数的“大话”粉丝,在讲坛上,接不住“大话梗”,是要被台下的学生鄙视的。

看过杜雅尔丹主演的《艺术家》,你会发现电影史上的一系列“鄙视”,声片鄙视默片,彩色片鄙视黑白片,宽银幕鄙视4:3,高票房的鄙视“毒药”,艺术片则睥睨一众“商业片”,然而,当它们都躺进资料馆的档案库,时间将一切扯平,他们等待那一声召唤,重新让一束光将其投射到白幕,领受另一个年代的人群的打量。

如今这一声召唤,也许不仅是一双双巧手,而是唤作“数码技术”的那个法宝,好比在影片的结尾,尽管换了一副形容,仍把一根金箍棒紧攥在手里的悟空。

《大话西游》是一则神话。它呈现了银海沉浮,几成悲剧的一部喜剧最终成了喜剧,这是电影的胜利,也是香港电影的胜利。老电影通过数码技术再度“还魂”,这是我们影迷们的胜利。

老电影通过数码技术“还魂”,是我们影迷的胜利

(汤惟杰,电影学者,上海电影评论学会副会长,上海国际电影节选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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