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临破产,“全球最具价值初创企业”,有价值吗
美国学者提出一个问题——
为什么今天的市场,资本为亏损企业融资,会成为趋势?
通常的情况(套路)是——
资金依附于某个正在发生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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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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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注入大把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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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低于市场成本的商业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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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大规模占领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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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再将企业转卖给投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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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套利出局
这样建立的企业,根本没有赚市场的钱。
资本能盈利,只是因为割了后来投资者的韭菜。
这种企业到底是什么?
结论是……
没有结论。
有的学者认为,这是资本的自然选择,是市场活力的必然体现。
有的学者则嗤之以鼻,认为这只是劣币驱逐良币的当代版本。以此种方式产生的企业,会越来越弱、越来越差……
学者的争论会持续。
历史也许能证明谁是谁非。
我们只能说——
WeWork,正是被这种方式,孵化……残了的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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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起吹泡泡
WeWork,我们,办公。
如此名字,标明了公司的性质——
这是一家被称为“共享办公”(或联合办公)的企业。
至2023年,WeWork在全球119个城市拥有715个办公空间。
WeWork,标榜一种全新的办公生活方式,号称“世界上第一个实体社交网络”。
你是孑然一身的个人创业者,或是国际顶尖企业,都可以在这里实现灵活办公。
你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空间大小和办公时间,共享这里的先进设施,可以和各种不同背景的人,进行现实生活中的社交。
WeWork本质上是一个中间商,以批发方式从其他人那里租用空间,然后为酷炫的设计,灵活的租赁和内置服务(如互联网,接待,邮件收发室和清洁)收取费用。
WeWork提供的工作方式是这样的——
能够创立这样的工作空间,因为WeWork创始者正是这样的人。
一头长发,身材高大,一边喝着龙舌兰酒,一边夸张地侃侃而谈——
亚当·诺依曼,就仿佛来自好莱坞剧本。
当然,后来他和WeWork的故事也真的成为了热门剧情的底本。
诺依曼大学辍学后,先是在纽约布鲁克林Dumbo仓库的一个小办公室工作。
他注意到,办公室很多隔间都是空的。
于是,他说服了仓库老板,允许他转租隔间。
以此为出发点,2008年,诺依曼创立了以环保共享办公空间为概念的公司——GreenDesk(绿色办公桌)。
GreenDesk的规模为100个办公空间。
2009年,诺依曼以300万美元出售了GreenDesk,套现离场。
雄心满满的诺依曼有了更远大的理想——
以GreenDesk的经验,进军曼哈顿,创办WeWork。
2010年,WeWork正式成立。
诺依曼也开始面对各种投资人,展开口若悬河的游说。
有人认为,诺依曼的表现并不像个成年人。
可是,在这个互联网时代,这种不像成年人的表现,是被认为有价值的。
互联网是什么?
不就是新人类的世界吗?
如诺依曼所愿,他得到了两个关键的支持者。
第一个:摩根大通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
杰米·戴蒙,被认为是美国最有权势的银行家。
当然,也有观点认为,杰米·戴蒙的特点,可以概括为——
比较慢。
比方说,2008年雷曼破产引发金融海啸,其原因是次级债。
可是,等危机都爆发了,杰米·戴蒙还没来得及进入次级债领域。
动作太慢的好处,是摩根大通不仅逃过一劫,而且后来股票上涨了200%。
他的两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高盛与摩根士丹利,同期只涨了27%。
但是,在IPO领域,摩根大通远远落后于两个对手。
科技IPO几乎就是二者的垄断。
这一回不能再慢了——
诺依曼的WeWork,也许就是打破两者垄断布局的机会。
与杰米·戴蒙相比,对WeWork产生重大影响的另一个人,一直就比较快——
孙正义。
在此之前,孙正义与他的软银是神一般的存在。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他在2000年时以2000万美元投向阿里巴巴。
2018年,阿里巴巴市值1000亿美元。
孙正义为自己的行动果决迅速而骄傲。
所以,共享经济刚刚兴起,孙正义立即看好这一机会,果断杀入,投资共享汽车公司——
优步(Uber)。
下一个1000亿美元在哪里?
孙正义很想给这道题写下答案,然后签个名。
一个优步,满足不了孙正义的胃口。
他需要更多共享经济的项目。
诺依曼就在这时,走进了他的视野。
别人都觉得诺依曼已经很疯了。
可是,孙正义告诉他,你还要更疯狂。
这叫什么世道……
如今,从共享经济血海里挣扎过来的孙正义,转向了新的投资目标——
人工智能。
孙正义说,人工智能与人的结合,将产生超人,未来将是超人的时代……
回过头再看,诺依曼的口若悬河,打动的并不只是杰米·戴蒙和孙正义。
除了摩根大通,高盛、摩根士丹利和几乎所有银行,都争先恐后地前往诺依曼的办公室,提出他们的服务建议。
为什么?
看起来,大家都已经谙熟那个简单的套路。
他们好像并不在乎对方是不是一个泡沫。
他们要做的,是和泡沫依附在一起,然后把泡沫吹大,卖给后来的投资者,自己获利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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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崩溃
2016年,诺依曼见到孙正义时,孙信心满满地给诺依曼画好了蓝图——
软银直接向WeWork投资30亿美元,其中13亿美元通过要约收购现有员工股票,17亿美元作为新股本。
另外,再投资14亿美元,用于亚洲拓展。
亚洲拓展包括三个实体:WeWork日本、WeWork亚太、WeWork中国。
诺依曼团队负责建立和管理办公室,软银负责处理当地关系。
孙正义此时为WeWork的估值是200亿美元。
同时,他认为,这是一个可以放大的计划,“它可以价值几千亿美元。”
2018年与2019年,孙正义每年又给WeWork投资了30亿美元。
在资本的支持下,WeWork加速了全球扩张。
WeWork,仿佛已是全球趋势的引领者。
2019年,在摩根大通的牵头下,WeWork提交了上市申请。
WeWork进入历史最高光时刻。
孙正义给WeWork的上市估值为470亿美元。
已经是一个令人瞠目的天价了。
但,当时的氛围却并非如此——
摩根大通给出的估值是:460亿至630亿美元之间。
高盛是:610亿至960亿美元之间。
摩根士丹利是:430亿至1040亿美元之间。
……
孙正义1000亿美元的答案好像找到了。
一条金灿灿的大路,铺在WeWork眼前。
然而,不和谐的声音却出现了。
WeWork的创始人诺依曼,对上市的态度是——
要权利。
他提出控制未来上市公司的股票特权——
要求他自己持有的股票,一股有20票的投票权。
此前,他的股票,一股有10票的投票权。
诺依曼的特权要求引发了争议。
作为WeWork上市的主承销商,也是诺依曼多年的资助与合作者,摩根大通的杰米·戴蒙苦口婆心地劝说诺依曼。
劝说无效。
摩根大通只有被迫接受了他的条件。
哈哈……
手中握着WeWork股票的30%,再拥有每股20票的投票权,诺依曼可以笑了吗?
分析认为,刚好相反。
正是这一次要权行动,撕碎了共同利益链,引发了美国证券史十年来最令人震惊的大崩溃。
诺依曼的一些“不当行为”随之被曝光——
买下一栋大楼,租给自己的公司。
注册了“We”商标,卖给自己的公司。
以公司巨款购买价值6000万美元的私人飞机,且在上面吸食大麻。
……
一个接一个的爆料,目的只有一个——
让所有人觉得,诺依曼根本配不上WeWork的CEO。
与此同时,WeWork亏损的财务报表也受到指责。
公众舆论站出来质疑WeWork的上市行为——
这是挣一个、花两个的企业!
美国股市为什么要为一个从来没有盈利过的企业上市开绿灯!
……
形势急转直下。
诺依曼很困惑——
为什么此前我做什么都是对的,忽然之间全都不对了?
在反转的舆情下,摩根大通表示,没人会买这样的公司股票——
WeWork上市终止。
与之相伴的,就是董事会变局。
WeWork董事们要求诺依曼离场。
一手创立WeWork,把WeWork推高到470亿美元估值,到要上市的时候,给踢走了?
诺依曼如何接受?
摩根大通的杰米·戴蒙又出现了,语重心长地对诺依曼说——
一切为了WeWork。
诺依曼:我一切都是按照你们银行的要求,一步步走过来的啊?
杰米·戴蒙:你没有那么做。
此时,诺依曼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鱼死网破,抗争到底,结果一无所有。
另一个:接受离场条件,金色降落。
关于诺依曼金色降落的条件,后来纷说不一,有说16亿美元,有说17亿美元,也有说只有几亿美元。
别管哪种说法,你是诺依曼,你如何选择?
诺依曼:看在钱的份上,忍了吧。
事实上,有分析对本次WeWork上市中,摩根大通的表现有所质疑。
表面看,摩根大通在极力促成WeWork上市,联合了31家银行,瓜分了超过1亿美元的上市运作费用,并与高盛、美国银行、花旗集团、瑞银和富国银行等为WeWork提供60亿美元贷款。
但是,早在2017年,摩根大通就以超过5000万美元的价格出售了其在WeWork的大部分股份。
WeWork上市失败前不久,摩根大通又兑现了近1亿美元的WeWork股份。
杰米·戴蒙真的慢吗?
跑得非常快!
通常来说,上市会带来股票升值溢价,谁也不会在上市之前把股票兑出去。
摩根大通在想什么?
对诺依曼的财务状况,摩根大通是最清楚的,包括诺依曼买楼(然后卖给WeWork)所花的钱,也是摩根大通提供的贷款。
摩根大通一直在用贷款来支持诺依曼,包括以诺依曼的股票质押来提供贷款——
要么还钱,要么还股票。
所以,即使WeWork上市失败,摩根大通仍然进退自如。
这时候,再把诺依曼和杰米·戴蒙放在一起,不难发现——
与杰米·戴蒙左右逢源、冷静杀伐相比,诺依曼实在是太嫩了!
当然,被打击最严重的,还不是诺依曼,而是孙正义——
100多亿美元扔进去,就这么个结果?
全泡汤了?
这当然还没完。
接下来就是疫情发生,WeWork遭遇更严酷的生存考验。
2020年4月13日,软银集团公开2019财年亏损预测——
资产蒸发约125亿美元,创下软银39年历史最差业绩。
共享经济让孙正义伤痕累累。
孙正义表示,软银88家公司中有15家可能破产。
2021年10月21日,WeWork被BowX收购合并,终于上市。
WeWork表示,此交易对其企业的估值约为90亿美元。
90亿美元?
也还好吧?
然而,短暂稳定之后,WeWork股价掉头向下。
2023年3月中旬以来,WeWork的股价一直低于1美元,直至14美分。
WeWork市值已低于3亿美元。
从470亿美元到3亿美元,这是怎样一种崩溃?
一切如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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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享办公,错了吗
“投资WeWork对我来说是愚蠢的。我错了。”
孙正义这样说。
孙正义所指,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能很少有人能明白。
但,这不妨碍人们觉得,他说得对。
2023年,WeWork发布二季度财报——
WeWork入驻率72%,下降1%,与疫情前的2019年成绩相当。
截至6月30日,6个月中,WeWork净亏损为6.96亿美元,与一年前同期11.4亿美元亏损相比,亏损额大幅减小。
但是,自2021年10月上市以来,WeWork依然一直没有实现盈利。
WeWork悲观地发出破产预警:公司面临持续亏损,可能无法继续运营。
如何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WeWork临时首席执行官大卫·托利的分析句句扎心——
商业地产供应过剩;
竞争加剧;
宏观经济波动;
会员流失;
需求比预期更疲软……
当然还有一个他没说的原因——
孙正义减少了投入。
实际上,很多人都在翘首期盼,等着WeWork破产。
他们并不是跟WeWork有杀父夺妻之仇。
而是根本不相信所谓“共享办公”能赚到钱。
“一个二房东,怎么可能赚到钱?”
“他们在创造成为下一件大事的光环方面非常出色,但他们从未在财务上取得成功。”
“他们只是讲了一个好故事。”
……
失败者缺少话语权。
而且,似乎是要证明反对WeWork的声音言之有理——
中国的共享办公公司,同样度日艰难。
2015年,中国创业投资氛围热烈。
共享办公为潮头浪尖。
于是,共享办公公司如雨后春笋……
优客工场,被认为是中国共享办公的旗帜性企业。
其场面与理念,几乎就是WeWork的翻版。
优客工场创立者为:毛大庆。
毛大庆从万科高管职位辞职创业,魄力惊人。
其才华横溢的进取形象,绝不逊于WeWork创始人诺依曼。
资料显示,优客工场完成了全球44座城市、200个共享办公空间的布局。
2020年11月,优客工场甚至完成了WeWork曾经的梦想——
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
然而,2023年7月21日,优客工场收到了来自纳斯达克的通知函——
优客工场股价在2023年6月6日至7月20日连续30个工作日低于1美元。如公司未能在2024年1月17日前恢复合规,将可能面临退市。
此时,优客工场的股价早如滔滔江水,滚滚而下。
2023年7月18日,优客工场(因违反财产报告制度)成为“老赖”——
被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列为失信被执行人。
未履行金额及违约金:544万余元。
2017年至2022年,优客工场净亏损44.5亿元,总营收为43.79亿元。
挣1块、花1块多,跟WeWork也一模一样。
另一家著名的中国共享办公,也诞生在火热的2015年,出自SOHO旗下——
SOHO3Q。
潘石屹曾经对SOHO3Q寄予厚望,称——
SOHO3Q就是SOHO的未来。
同时,也毫不掩饰SOHO3Q的经营状况——
根本不挣钱。
可是,有感于WeWork的风生水起,SOHO3Q丝毫不敢放慢自己的脚步,于当年年末就在北京、上海建成11个中心、1万多个办公座位。
次年,有SOHO的股东提出——
要不要别这么烧钱?
2019年8月,WeWork上市失败。
2019年10月22日,传出消息——
SOHO3Q将旗下的11个项目打包卖给了筑梦之星。
潘石屹跑得也够快!
2023年8月,IWG集团在中国某个活动中拿走“2023年度影响力混合办公典范运营商”奖。
某种意义说,IWG是在代表中国市场的共享办公公司发声。
IWG集团中国区总裁胡懋说——
这一行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IWG是谁?
这是一家从1989年就从事灵活办公的公司。
很多人在追逐WeWork之后,才发现,IWG要早得多。
只不过,WeWork风头盖过了所有。
在纽约曼哈顿——
WeWork经营面积占该区所有共享办公空间的61.4%。
排名第二的IWG,仅占有13.9%。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当人们只盯着闪亮的舞台,IWG就不会轻易出现在视线里。
但是,曾经沧海——
WeWork经历过的事,IWG也经历过。
其前身——雷格斯,在互联网泡沫时代,蓬勃扩张发展,又在泡沫破裂时陷入困境,于2003年在美国申请破产保护,并在2018年破产。
重整之后的IWG,当然记得泡沫破碎的滋味。
所以,他们并不羡慕高速扩张,而是保持轻资产运行。
IWG更喜欢输出品牌与管理,更愿意与资产方合作,确立一个共赢的方式。
不背资产的包袱,就可以在资产贬值下行时尽量少受影响。
因此,在WeWork困苦不堪之际,IWG小心翼翼地实现着自己的盈利。
很多时候,单纯说某一种业态赚不赚钱是伪命题。
就像曾令孙正义痛苦不堪的优步,经历14年后,骄傲地宣布——
它开始赚钱了。
WeWork是作为科技企业上市的,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
也许我们要看看诺依曼是怎么做的——
为了充分利用每一毫米,WeWork使用3D扫描仪测量空间,并构建虚拟现实模型,以帮助在转动单个螺丝之前设计每个楼层。热图技术跟踪流量和使用情况,以找到共享空间、办公桌和会议室之间的适当平衡。
一个大数据时代的办公室,WeWork仅仅是开了个头,而不是终局。
一个时代,一定有一个时代的生活方式。
当它出现了,你不可能让人们再把它推回到历史里去。
这才是即使没想明白,也看好WeWork的理由。
杰米·戴蒙说——
他们(WeWork)建立了一家酒店和科技公司的混合体,与房地产行业完全不同。
诺依曼说——
WeWork,过去是,现在仍然是,一家尽最大努力创造生活,而不仅仅是谋生的公司。
我想到一个将这一切结合在一起的生态系统。这个生态系统的结构发生在建筑物、社区和城市中。我认为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里,在座的每个人,你们都是未来的领导者。
它,是一个无处不在的改变世界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