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少不了喝酒,但怎么喝是个学问

2024-01-03 11:12:01 - 媒体滚动

转自:上观新闻

过年少不了喝酒,但怎么喝是个学问

冬至后第五天,四面八方赶来的人聚集在天目山下九狮村。宰年猪,做糕点,捣麻糍。蒸笼里蒸,竹匾里晒,石臼里捶打。欢天喜地、欢声笑语。

过年,自然少不了饮酒。

冬日的九狮村,酒气氤氲,酒香扑鼻,宛如气味的梦工厂。路过村里的酿酒工坊,停下,脚步再也挪动不了,太香了。工坊主人戴于春,从那刚刚蒸馏而出的闪亮液体中,舀了一小杯,请我们尝。仅一小口下肚,便觉一股热辣气自胸口直抵小腹,盘旋许久,还未散去。当众人得知那一口酒液足有七十多度,惊叹不已,那岂不是划一根火柴,就能烧起来?果然,肚腹里像是藏着一枚微小而不熄的火焰,随着行走,热力持续不断地散发出来。

想起已故的祖父母。他们也善饮,冷天里喝,热天里也喝。中午来不及喝的酒,留到晚上喝。平日里喝不完的酒,积到过年时喝。可以没有下酒菜,但不能没有酒。酒是飞行器,是暖炉,是解药。记忆中的他们,只要有酒,总能把晚饭吃出“晚宴”感。慢条斯理,品咂把玩,将碗盏里的那点残酒,喝了又喝,好像怎么也喝不完。

他们说,九狮村也有个善饮的老太,都七十五岁了,还在喝酒,还在背毛竹和春笋下山。以为是个酒入舌出的女中豪杰,酒量惊人,体型也该庞大。寻上门去,只见一个瘦小身形的老人,鹤发童颜,坐在八仙桌前,喝着茶,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不像七十五岁,不像海量佳人,倒给人健壮、坚韧、温和之感。显然,是酒给了她力气,让她得以负重,得以顽抗,得以山上山下来去自如。

老太叫田钱凤,土生土长的九狮村人,娘家和婆家只相隔一百米。她只喝玉米酒,别的不喝。早年只喝自家酿的酒,现在改喝女婿送的酒——别的酒一概不喝。她不喝商店、超市里卖的酒,网上旗舰店促销的酒,无论价昂价廉,她都不喝。那些经过工业勾兑的酒,她不喝。荞麦、高粱、糯米、青稞酿的酒,她也不喝。

说来说去,她只喝一种酒,自家酿的玉米酒——女婿家也是自家。每天喝两顿,午饭时喝,晚饭时继续喝,雷打不动。她有一只定制的不锈钢酒杯,喝酒专用。擦得铮亮,就像新的。用惯的杯子可珍惜着呢。每顿只喝杯中酒,慢慢喝。七八分满,可装二三两白酒。

她二十岁左右开始饮酒。那时,还不太有酒喝,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帮人做事时才有机会喝。第一口下肚,有点辣、有点冲,很快就适应了,喜欢上了。问她可曾有喝醉的时候,她伸出两根手指头,“很少,只醉过两次”。

“一次,在家里喝,喝完去做客,再喝就醉了。另有一次在外边帮忙,东家一直让我喝,也醉了。”老太一再强调这都是年轻时的事。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现在就不会了呢?”“不让自己醉啊。喝醉有什么意思,吐一身,难受得很。喝酒是福气;喝醉就不是福气了,那是受气。”

“那喝了酒,会做什么呢,会唱歌吗?”“他会唱,我可不会。”老太指着角落里的老伴,羞涩地笑了。

我们让老头唱,他害羞地摆手怎么也不肯。过一会儿,我们不留意时,老头忽然哼出几句,又哼几句。我们让他继续时,他低了头,怎么也不肯唱了。

老太忽然说:“他刚从外面喝了几口回来。村里有人在做酒嘛。”看了老头一眼,又不说了。老头的脸红扑扑的,几乎要红到脖子根了。

这是一幢木结构、两层、三开间的房子。灶台、水缸、木质脸盆架、条凳、描花的碗橱、箩筐,都是旧家具,却模样清爽,让人安心。木质楼梯宽而不陡,似乎可以一直往上爬,毫不费力。老人是木匠,建房所用木头都是他从天目山上一根根背回来,房子也是亲手打造。

“每次从山上回来,他总要讨酒喝,喝了酒,第二天就有力气了。”老太说,“没有酒,也就没有这幢房子哦。”

房前空地上植有三株水杉,它们与房子同龄。四十年里,差不多长了四十米。木门对着水杉,日光在水泥地上画出斑驳的树影。看着那树影,只觉时光荏苒,却毫无虚度感。

这几年,老人的酒量骤减。当年,他可比老太喝得凶,经常醉。现在,喝酒时,看一眼门外的杉树,再看一眼竹林,喝得更慢、更少了。他不再上山,树也背不动了,竹笋也背不动了。总算还能喝酒,这日子还不赖。

老两口总是对饮,慢条斯理,各喝各的,却不干杯。喝酒,总要说话的,不然喝的就是闷酒。而且,饮时话也多,都是掏心掏肺,真心实意的话。要是这天两人闹了矛盾,吵了嘴,但凡喝上一杯,也就好了,舒展了,妥帖了。

他们的晚餐比村里一般家庭开始得早,结束得晚。别人还在烹煮食物,还在发出嘶嘶声、噼里啪啦声,他们就已经喝上了。笋干、青豆、咸菜,是这山脚下的人家最容易获得的。别的,就看运气了。有什么吃什么,喝一口酒,吃一口菜,说几句话。明日打算、吃喝安排、村里人事、子女状况,只要有酒,总有说不完的话。子女不在身边,但有电视陪着。能从《星光大道》开始喝到《新闻联播》结束。慢酒喝的才是酒,根本不舍得醉。酒尽了,话头也截住了,酒后的米饭特别香,觉也睡得安稳。

洗碗,刷锅,洗盘子,最重要的是洗酒杯。装过酒的杯子,不能用热水洗。在冷水里泡一会儿,再用干毛巾擦干,第二天就能用。酒喝了一坛又一坛,杯子还是那个杯子。时间久了,也便有了感情,轻易舍不得更换。要是找不到那杯子,这酒也就喝不香了。

年年喝新酒。毕竟,不是所有白酒储藏期越长越好。但他们有自己的办法,喝半坛,留半坛。存放几天,再喝剩余半坛,口感上便会老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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