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里的希法医院
以色列军队撤离后，加沙居民穆罕默德·马哈迪来到了希法医院。目之所及，一片废墟。他对半岛电视台说，希法医院已经完全被破坏，有几座大楼被焚毁，他在这片区域看到了六具尸体，其中有两具在医院院子里。
希法医院位于加沙地带北部的加沙城内，是加沙最大的一家医院。去年11月，以色列军队就曾围攻这家医院。今年3月，以军第二次攻陷该地。当地时间4月1日，在持续两周的围困后，以军撤离了希法医院，留下数百具尸体和摇摇欲坠的大楼。
“这里的情况已经难以用语言形容。（以军的）占领摧毁了这里所有的生活。”加沙居民叶海亚·阿布·奥夫对半岛电视台说。
“集体墓地”
关于希法医院的情况，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版本”有着极大的差异。据路透社报道，巴勒斯坦官员称以色列对希法医院的攻击是一场“战争罪行”；以色列方面则称这是一场针对哈马斯据点的定点袭击，是以军“迄今为止最成功的行动之一”。
哈马斯媒体办公室主任伊斯梅尔·萨瓦布塔4月1日称，以军在希法医院内外一共杀害了400名巴勒斯坦人，其中包括一名女性医生和她的医生儿子。萨瓦布塔表示，以军用推土机推平了院子，将数十具尸体埋在废墟下，把这个地方变成了“集体墓地”，“这是反人类罪”。
加沙民防部门发言人马哈茂德·巴萨尔也说，“（希法医院的）情况非常糟糕”，医院已经被完全摧毁，许多建筑物都被烧焦了。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加沙民防部门称，医疗人员目前正在处理散布在希法医院各处的尸体。由于以军将尸体掩埋在各处，预计难以确认确切的死亡人数。
对于这场行动，以色列方面辩称，攻打希法医院是因为哈马斯和伊斯兰圣战组织将这个医院作为主要行动中心。以色列国防部长约阿夫·加兰特4月1日表示，“希法的恐怖分子基地已被消灭”，赞扬以色列国防军“坚定而专业的行动”。
据以色列国防军发言人丹尼尔·哈加里介绍，以军在此次行动中杀死了200名“恐怖分子”，另有900多人被拘留，其中500多人被发现与哈马斯或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有关联。他还说，对这些人的审讯获得了“重要情报”。
此前，以色列国防军表示，以军在医院各处发现了“大量武器和情报文件”，在近距离战斗中遭遇了“恐怖分子”。哈加里说，以色列国防军“采取特别努力”不伤害该地区的任何患者、医务人员或平民。
巴勒斯坦通讯社记者哈德尔·扎阿努表示，以色列国防军撤离后的希法医院的场景就像一部“恐怖电影”。“在医院内外，推土机到处在碾压人们的尸体。”扎阿努说，“我们还发现有的一家人都死了，他们的尸体在医院附近的房子里腐烂了。”
围困下的希法医院中，许多人都非常绝望。有希法医院病人告诉路透社，以色列军队只允许非常少量的食物进入医院。这名病人说：“没有治疗，没有药物，什么都没有。只有24小时不间断的轰炸，医院遭到巨大破坏。”
世界卫生组织3月31日晚间表示，希法医院有21名患者死亡，他们被多次转移，得不到医疗救治。一名希法医院的医生告诉路透社，一些患者被迫转移到大约3公里外的另一家医院。
二攻希法
“在本轮巴以冲突爆发初期，希法医院就是一个焦点。如今，这已是以色列军队第二次攻入希法医院。”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余国庆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说，以色列军队两次进攻希法医院都引发了极大的国际争议。
去年10月7日，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以色列首先对加沙地带开展了多轮空袭，之后又开展了地面进攻。一个月后，以军就进入了加沙城，并对加沙城内的希法医院进行围困攻击，理由是以方认为该医院下方有哈马斯指挥和控制中心。哈马斯和医院方面都否认了这一说法。
2023年11月11日，以军包围了希法医院，切断了它与加沙城其他地区的联系。当时，加沙卫生部门称，医院内有大约1500名患者、1500名医务人员，以及15000名在医院寻求庇护的流离失所人员。
11月15日，以军进入希法医院，随后声称发现了哈马斯指挥中心。但多家外媒报道称，以色列发布的信息不准确或有争议，甚至指出以色列捏造了所谓医院下有哈马斯指挥中心的证据。11月18日，以军要求希法医院内人员在1个小时之内撤出，世卫组织警告称希法医院变成一片“死亡地带”。
以色列在希法医院的这次行动遭到国际社会的反对，联合国多次呼吁加沙地带立即实现停火。一周多以后，以色列军队撤出了希法医院。11月底，以色列和哈马斯达成了临时停火换囚协议。但到了12月1日，战火再次燃起。
三个多月后，加沙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以色列第二次攻击了希法医院。今年3月18日，以色列军队进入希法医院。以方称，有情报显示哈马斯武装人员近日进入了希法医院，并将医院用作指挥中心。这场行动持续了两周，直至4月1日凌晨，以军才撤出希法医院。
英国广播公司（BBC）指出，加沙的医院一直是这场战争的焦点之一，这里不仅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也是许多流离失所的民众的庇护所。然而，以色列军队多次袭击加沙地带的医院，称哈马斯将医院作为据点，以掩护其行动。哈马斯对此予以否认。
余国庆表示，以色列声称此次行动打死的都是涉恐武装分子，但实际上如何暂时难以判断。“但这次行动或许也反映出，以色列在第一阶段的加沙北部作战中，对哈马斯的地下设施清除并不彻底。此次二次进攻希法医院，也是希望彻底清除以方认为的这个据点。”余国庆说，这其实也表明，以色列仍然不顾国际社会舆论压力，对自己认定的武装分子坚定地要清除。
以色列将二次进攻希法医院的行动视为一次胜利，以色列国防军发言人丹尼尔·哈加里称这是“迄今为止战争中最成功的行动之一”。以军总参谋长赫齐·哈莱维3月30日在访问希法医院时也说，这次行动“非常成功”，也让哈马斯和其他武装组织知道“医院对他们来说并非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也有一些评论认为，以军第二次攻击希法医院，某种程度上也凸显了以色列军事战略的缺陷。据BBC报道，一些人认为，此次行动表明，以色列从加沙北部地区撤军后，哈马斯和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能够在北部地区重新集结。
作为以色列最坚定的盟友，美国方面此前多次对以色列的说法表示了支持，称哈马斯和加沙其他武装组织将希法医院作为关押人质和存放武器的地点。今年3月18日以军第二次进入希法医院时，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曾说，哈马斯“回到了希法医院”。沙利文也表示，以色列对哈马斯需要“确保又一个可持续的行动，这样它才不能再壮大、再次夺得领地”。
局势复杂化
希法医院的惨状再次凸显了加沙地带严峻的人道主义危机。尤其是在加沙地带北部，许多人道主义机构都说，当地面临着紧急的饥荒风险。联合国一项报告指出，截至3月底，加沙地带大约70%的人口都遭遇了毁灭性的饥荒问题。
2023年10月7日，哈马斯突袭以色列南部地区，造成大约1200名以色列人死亡，并扣押了253名人质。此后，以色列对加沙发起战争。截至目前，大约仍有130名人质被哈马斯扣押，其中至少34人预计已经死亡。
加沙卫生部门数据显示，自以色列在加沙开展军事行动以来，已有超过3.2万巴勒斯坦人死亡，7.5万人受伤。遇难者中，大约70%是妇女和儿童。
人道主义危机在加剧，以色列的军事行动也在继续。进入4月，这场战争已经持续近六个月。
今年1月，以色列国防部长加兰特曾宣布，以色列在加沙北部的紧急作战已经完成。此后，以军将作战重点逐渐转向南部地区。过去几周，以色列更是多次表态，将对加沙最南部的拉法展开地面进攻。据估计，大约有100余万人聚集在拉法。
不过，以色列迄今没有展开具体的地面进攻行动。余国庆认为，以色列一直坚持会地面进攻拉法，但与此同时，它也在观察整个加沙地带的局势，当感受到哈马斯的一些反击，以色列就会采取行动，以排除隐患。
“在开始拉法的军事行动前，以色列方面可能想彻底地清除加沙北部地区的哈马斯残余势力，因为以色列设定的目标就是彻底清除哈马斯。”余国庆说，“目前以色列还是在按照自己的战略考虑来开展行动。”
当地时间2024年4月1日，加沙地带南部拉法，巴以冲突持续，帐篷营地空间不足，逃离家园的巴勒斯坦人在学校避难，艰难生活。图/ICphoto
但实际上，以色列面临的局势正在变得越来越复杂。在以色列国内，总理内塔尼亚胡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许多人对他在加沙战争和人质问题上的处理表示不满。3月底，以色列爆发了大规模的反政府抗议，大批抗议者要求内塔尼亚胡“立即下台”，呼吁提前举行议会选举。
在以色列之外，内塔尼亚胡和美国总统拜登的分歧愈发明显。拜登多次对以色列地面进攻拉法的计划表示反对，而内塔尼亚胡则坚称要进攻拉法。3月25日，内塔尼亚胡原计划派代表团访问美国，但由于美国投弃权票导致联合国安理会要求加沙立即停火的决议得以通过，内塔尼亚胡取消了代表团访美计划，美以关系降到低谷。
余国庆表示，进攻拉法仍然是以色列在加沙军事行动中的一个重要计划，但以军何时会进攻拉法、会以何种形式进攻拉法，目前仍存在变数。“一方面，各方仍在卡塔尔进行临时停火协议谈判，虽然目前看来谈判结果不容乐观，但若是达成协议，以军的军事行动可能会放缓。”余国庆说，但另一方面，内塔尼亚胡在国内面临巨大压力，他有可能会升级外部军事行动以转移国内政治压力。
以色列面临的国际压力也越来越大。余国庆指出，虽然以色列声称其打死的是武装分子，但国际社会对于以色列在希法医院造成的惨剧还是会保持一定的压力。再加上加沙面临的缺水少粮人道主义危机，以色列背负的舆论和道义负担会越来越重。
当地时间4月1日，慈善组织“世界中央厨房”7名成员在加沙地带遭空袭死亡，其中包括来自澳大利亚、英国、波兰的公民。内塔尼亚胡2日承认了此次袭击，称以方“不是有意袭击无辜之人”。此举遭到多国谴责。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2日表示，中方反对一切伤害平民、损害民用设施、违反国际法的行为，对加沙国际救援人员遭袭击事件感到震惊，并予以谴责。
除此之外，当地时间4月1日，伊朗称其驻叙利亚大使馆领事部门建筑遭到以色列导弹袭击，7名伊朗军事顾问因此死亡。伊朗方面已表示，将对此作出果断回应。余国庆说，此事也可能会影响到以色列下一步军事行动，以方在一定时间内可能需要防范伊朗的报复性行动。“总的来说，当前的巴以局势正在朝着一种恶性的螺旋上升方向发展，未来前景不容乐观。”
新京报记者谢莲
编辑张磊校对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