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而生的蒲公英

2024-06-03 13:35:16 - 北京晚报

李立祥

蒲公英又叫“黄花地丁”“婆婆丁”,蒙古语称“巴格巴盖其其格”,在草原上随处可见。它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春日,冰雪消融,蒲公英拱出嫩绿的芽尖,继而生出羽状的叶子,开出黄色的小花;夏月,蒲公英星星点点,与五颜六色的花朵共同装点草地,迎接风雨的洗礼;秋天,成熟的蒲公英种子如同洁白的小绣球,上面覆着茸毛,随风飘起,“落地即故乡”;入冬,蒲公英的根会隐藏在枯草下、冻土中、石缝里,静待新年的到来。

我的少年时代食物匮乏,家里的粮食不够吃,春季到城外挖野菜时常会与蒲公英相遇。尽管经受严寒酷暑与风吹雨打,蒲公英的意志始终顽强,它看似柔弱的身体在天地间尽情徜徉,漫天飞舞的毛球预示着生命的延续。

我印象很深的还有一幅版画《儿时快事》,是版画家吴凡于1958年创作的,因被收入中小学美术教材而广为流传。画面中,一个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衣裤,戴着浅蓝色的肚兜,旁边放着一个竹篮和一把镰刀,她跪坐着,手里捏着蒲公英种子,微微抬头、噘起小嘴、轻轻一吹,那像小伞一样的绒花随之飘向天空。这幅版画为观者营造了一个空灵而宁静的想象空间,微风载着蒲公英的绒花、载着几代人的梦想,轻轻飘向远方,犹如一首小诗,饱含童真趣味。

《儿时快事》表现的内容看似简洁,却彰显了吴凡善于从细微处体察生活的真谛,颇具中国画水墨韵味的艺术语言,更增添了灵动、淡雅的气息。至于画面左下角单字“凡”的落款和小篆印,动静相宜,格调高雅。在那个朴实、单纯的年代里,虽然生活困难,快乐却易得。1959年,《儿时快事》在莱比锡国际版画比赛中荣获金奖。

五十年前在乌珠穆沁草原的学校教美术课时,我几次给学生讲解《儿时快事》,让他们了解这幅版画蕴含的意趣,告诉他们要珍惜当下,刻苦学习,要像那朵蒲公英一样,去努力追寻自己的梦想。课余时间,我还带学生到草地仔细观察蒲公英,再动笔画一画:花茎连着半圆形的花托,上面长满尖尖的小种子,每个小种子的顶端都有一根细长的线,呈放射状排列,构成圆圆的球形。我也曾独自一人到学校北面的小山丘或更远的草地,俯下身子,用铅笔在速写本上勾画蒲公英的模样。夕阳西下,淡淡的花香、泥土的芬芳与远处羊群咩咩叫的声音混合着,占据我的嗅觉与听觉。

拿着这些写生稿,我跑到一同抽调至乌珠穆沁旗工作的贾幼陵的宿舍,请他过目,提提意见。贾幼陵对草原上的各种植物很有研究,见我勾画的蒲公英及各种花草,能准确地说出其学名、俗称、蒙古语名称和药用价值。

前年初夏,我家门厅的花盆里生出一棵蒲公英,小黄花独自盛开,似乎诉说着什么。这应该是小孙女在外面玩耍时捡到的种子,我们眼瞅着它长出花苞、开出小花、生出绒絮。一日,小孙女走到蒲公英前,轻轻一吹,绒絮在窗前飘起,就像雪花那样。此情此景,又让我想起了《儿时快事》……

俗话说,天上的星辰、地上的花朵、人间的温情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这些随缘而生的蒲公英,一如草原上世世代代逐水草而居的牧民,他们以牛羊为伴,辛勤劳作,过着自给自足的平静生活;没有攀比、没有奢求,灿烂的阳光总写在脸上,静穆中自有崇高与博大。人与自然的关系应该是这样才好——朴实无华、平淡自然,才能生生不息。

“一枝一叶总关情”,蒲公英及各种花草开了落、落了开,给我们带来绽放之喜悦的同时,也带来凋零之遗憾。但也正是这个过程,印证了时光不为所动的流逝,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期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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