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荷马笔下的世界
▌王新禧
前段时间，一首名为《挖呀挖》的童谣在网上可谓异常火爆，“在大大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种大大的种子，开大大的花。”它让我突然想起，远在十九世纪时，有一位语言学者兼考古学家，在特洛伊城的遗址挖呀挖，竟挖出了一朵大大的文明之花。
阿伽门农面具雅典国家考古博物馆藏
谢里曼留下了大量的发掘日记
一
在公元前8世纪，希腊吟游诗人荷马写下了两部流传至今的伟大史诗《伊利亚特》与《奥德赛》，对欧洲文明产生了深远影响，成为西方精神与文学的源头。这两大史诗重点讲述的特洛伊战争，几千年来一直为世界各国人民津津乐道。然而，多少个世纪以来，它都只是作为富于艺术想象的神话传说，而非真实的历史而存在着。没有人确切知道特洛伊究竟位于何处，历史学家只将古希腊文明追溯到公元前8世纪，在那之前，一切都模糊不清，仿佛根本就没有史诗所描写的繁华城市与灿烂文明。
那么，特洛伊战争到底是真是假？是否真的有过木马屠城？多少年来人们一直争论不息，并将争论延续到了19世纪。1822年，在德国一个贫穷的牧师家庭，诞生了一个名叫亨利·谢里曼的男婴。7岁那年的圣诞节，对历史有着浓厚兴趣的父亲，送给小谢里曼《世界史图解》和《伊利亚特绘本》当礼物。父亲没有料到的是，这两本书从此寄托了儿子一生的梦想，并进而改变了整个西方史学。
一天，小谢里曼指着书中被希腊人的木马计攻破的特洛伊城，问父亲：“爸爸，真有特洛伊城吗？”父亲笑着答道：“那只是神话传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特洛伊城的存在。”
“哦？”小谢里曼望着图画中火光冲天的特洛伊城，沉思着。过了一会儿，他望着父亲，说：“不！我不信！图中这高大的城墙、雄伟的悉安门，一定有人看见过，不然是画不出来的。”父亲哈哈大笑说：“孩子，那只是想象出来的画而已。”小谢里曼握紧小拳头，坚定地说：“不，那不可能只是想象。等我长大后，要亲自去找到特洛伊城和阿伽门农王的宫殿。我发誓！”
父亲以为这只是儿子的天真稚言，一笑作罢。哪知古典神话魔幻般的魅力，激发了儿子渴求探索的壮志。谢里曼从此下定决心，有朝一日要去发掘失落的特洛伊城，验证《荷马史诗》的真实性！
二
梦想遥远而伟大，实现起来却很艰辛，特别是对于谢里曼这样家境贫寒者而言。从14岁起，谢里曼就因付不起学费而辍学。为了生存，他先后当过学徒、售货员、见习水手、银行信差，吃过不少苦头。他明白，数学中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但在人生道路上，更多时候两点之间根本没有直线可走。想到达目的地，只能在曲折迂回中探索前进。要进行考古发掘与研究，需要语言知识和很多钱。为此，他不辞辛劳，奔波闯荡在欧洲各地，一面努力赚钱，一面勤奋自学，切实做好资金与知识的两方面准备。
谢里曼是那个时代绝对的牛人，他天资聪颖，又具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和坚忍不拔的意志，通过自学，竟掌握了二十二门语言，对历史和文字，更有着独到的理解，可算是十九世纪最有天赋的语言学者。语言和知识为他插上了腾飞的翅膀，22岁时，他在俄罗斯彼得堡创办了自己的进出口商行。随后的克里米亚战争、美国南北战争期间，他又顺势大做军火生意，获得了巨额利润。紧接着，他加入美国国籍，在加利福尼亚的淘金热潮中，赚得盆满钵满。仅仅四十岁出头，谢里曼便成了一名腰缠万贯的大富翁。
有了在商业冒险中积聚到的坚实物质基础，谢里曼开始着手实现童年的理想——寻找并证实《荷马史诗》中的特洛伊城真实存在。这时的他，已经精通希腊语，熟悉荷马六步韵诗的奥妙。他曾幽默地对人说：“现在我给柏拉图写封信，他一定能看懂。”
1868年，46岁的谢里曼万事俱备，正式宣布全力以赴投入向往已久的特洛伊遗址的勘探发掘工作。彼时，人们对《荷马史诗》描述事件的真实性依然持怀疑态度，但谢里曼坚信，每一个神话传说背后，都有一部分史实依据。要证明荷马笔下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英雄事迹是切实的历史存在，就必须把埋藏在地下的特洛伊城寻找、发掘出来。
三
很快，谢里曼踏上了希腊和小亚细亚的土地。他的“向导”就是《荷马史诗》，特别是其中的《伊利亚特》。经过实地考察，谢里曼把目光锁定在土耳其西北部一座名叫希萨尔利克的小山，他相信这里就是特洛伊城的遗址。
1870年4月，谢里曼雇用了120名民工，开始挖掘50英尺高的希萨尔利克。这项工作既繁重又危险，不单气候恶劣、热病流行，通道内壁还经常发生崩塌。学术界也不理解他，对此事不予重视，甚至加以嘲笑和诽谤。谢里曼一概置之不理，拼命地工作着。
1873年6月15日，一个同往常一样炎热而尘土飞扬的早晨，大约9点多钟，谢里曼突然发现在墙角的旧青铜器后面，有东西在闪闪发光。“金子！”说完，他飞身跳进坑中，自己举起铁铲，拼命挖了起来。久违的微笑再度展露在他脸上，当年那个男孩的梦想，距离实现已近在咫尺。
土里的金色光芒越来越多，一批宝藏显露出来——黄金、王冠、钻石、短剑、银瓶、耳环、手镯和铜制器皿、大号陶罐，难以计数的金银珠宝令人眼花缭乱。其中最珍贵的是一顶纯金头带，由16353块金片打造而成，底下是一长串的项链，长长短短以心形金片组成的流苏垂在佩戴者的前额和双肩。
谢里曼命令工人们继续向下深挖，打算挖出宏伟城池的全貌。接着逐渐展露的是石铺路面、横直街道、高耸城门、断壁残垣，厚厚的城墙上还有战火焚烧的痕迹。一座大型城池的遗址展露在人们眼前。
随着挖掘的深入，结果使谢里曼大吃一惊，他发现的不仅仅是特洛伊，而是埋在地下的一大片依次叠压的古代城市。废墟一层叠着一层，各层之间有泥土相隔，一共有45英尺深。每一层代表着一个历史时期，层上建造的城市多达九座。
那么到底哪一座是特洛伊城呢？限于当时的科技水平，谢里曼也说不清。他找对了位置，却无法确定真正的特洛伊在哪一层。他的发现引发了各国学者们的关注，学界开始重新评估《荷马史诗》所描述历史的真实性。1900年英国考古学家发现了希腊传说中的迷宫；1953年，英国工程师成功释读了一种更为古老的希腊语言。1988年，由350多位科学家和考古人员，依靠当代科学技术，经过更加细致的工作，基本确认了当年谢里曼发掘出的遗址，从下往上的第七层，是特洛伊城的遗址，而且特洛伊战争确实发生过。
谢里曼在初战告捷后，1876年开始在希腊迈锡尼地区进行发掘，又挖出了一座藏有大量黄金的陵墓遗址，其中有众多王族墓葬及大批金银饰物，包括“阿伽门农的黄金面具”。由于《伊利亚特》称迈锡尼是阿伽门农的住所，因此谢里曼激动地宣称，自己发现的正是“富有黄金的迈锡尼”，且能够证明，当地曾存在过一个富裕且先进的古代文明，该文明要比雅典早一千多年。
谢里曼的考古实践，从神话中奇迹般地探寻到西方文明的源头，证实了古老的爱琴海文明不只是诗人的幻想，也不是凭空的梦呓。古希腊的文明史，因此而上溯了数百年。这一发现，对于世界文明史的研究，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谢里曼也因此成为欧洲近现代大规模探险、考古发掘的先驱，被尊称为“爱琴海考古之父”，跻身最伟大的考古学家之列，名垂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