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obao故事 | 童年的鸟窝(随笔)
鸟窝,作为村庄的特有符号,平日却总是隐秘在茂盛的树叶里,只有冬天来临,叶子落光了,才能在细细密密的枝条间,瞧见它静悄悄地、不声不响地睡在那儿,和那片村庄一起,睡在那儿。
那群不知名的鸟儿飞来时,我和我的玩伴正坐在小卖部的门前分享一根冰棍。忽然间,我们的世界便飞来了一群远方的精灵。灰扑扑的羽毛透着一丝彩色,尖而细长的喙,在我俩跟前微微停留,然后轻飘飘地飞走了。
那个夏天,村庄里飞来好多形状各异、色彩不一的鸟儿,有人说是喜鹊,也有人说啄木鸟,这些陌生的来客,带着远方的消息,带着天空的秘密,在村子里飞来飞去。村庄里的人忙着锄草,忙着浇地,谁也不会去特别关注一群鸟儿的踪迹,可它们,却为从未出过村庄的我,带来了无穷幻想的奇妙。
于是,我和我的玩伴决定,为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搭一个鸟窝。我们四处寻觅着搭鸟窝的工具,柔软的干枝条,被遗弃在墙根下生锈的铁丝,葡萄叶都成了我们眼里的宝贝。鸟窝搭建完工,我俩便约定好,每人轮流值守一天,看鸟儿何时会飞进这美丽的鸟窝。
可是,鸟儿的福佑未至,我却先食了言。那年夏末,因为父亲工作调动,加之我即将要面临上小学的缘故,我们一家三口搬离了村庄。那天清晨,仅靠着一辆小型敞篷车,便将我们一家三口连同所有积攒的家当轻松装下,我们就像一丛被连根拔起的小草,借着一阵风,被风尘仆仆地带进了城里。
搬进楼房,倏然间,一切都变得无趣,寂寞起来。告别了那鸟窝和玩伴,告别了那活泼的鸡鸭猫狗,自由生长的葡萄藤蔓,我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玩具。城市里一切娱乐都标注着价格,囊中羞涩,没有半分毛票的我只好无所适从地在狭小的客厅卧房里走来走去。
昔日村庄里那些陪伴过我的一草一木,在我眼前日渐变得模糊,我不知道,在我遗忘它们的时候,它们是否也在将我遗忘。
就这般,规规矩矩,在孤单和封闭里长大,读书上学,人生因接连不断的升学被分割成数段,在没过几年就要来一次的升学重压里,点着灯,熬着夜,不甘为人后,于是日日焦灼着一颗心。
只有不被升学钳制的那几年暑假,我才有机会回到老家住上一周,于短暂的重逢里,唤醒那些过往蓬勃的记忆。可是没过几年,我的伙伴便有了新朋友,童年的鸟窝也早已不知去向。往事难逃如炊烟的命运,于空中丝丝逸散掉。
考研失败的那天,天空灰暗破碎,心灰意冷的我从学校卷了铺盖回家。大巴车行走在高速上,我握着手机,无法与全力以赴后的落榜和解,更不知该如何跟爸妈交代。一直被升学推着向前的我,此刻竟全然不知人生该往何处走。
就这样,再一次见到无限延绵的村庄和挺立的树木,还有那些悬挂在高高树枝上的鸟窝。隆冬已至,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儿早已飞往温暖的南国,送走了它的租客,鸟窝就像是村庄这首诗里一个空荡荡的句号,透着万般不舍,显得单薄而落寞。那天,泪眼婆娑里,我看了一路的鸟窝,那一路,像无言的提醒,提醒着我当年仓促的离别,和冷漠的遗忘。
那年冬天,我扔了下了所有的专业书和考试资料,回了故乡亲戚家暂住。放下学校里一切琐碎,也放下家人们嘴里前途不明的未来,我像只鸟儿一样四处在村庄里游荡。那些挂在枝丫上的高高的鸟窝开始对我张开怀抱,然后像一个小喇叭一样同我对话,讲述这些年我错过的故事,也安抚着我青春里无可遁形的竞争压力。
就这样,我在久别的村庄烤了一个冬天的炉子,褶皱的一颗心,因这火光渐渐舒展开来的,变得鲜活,不再去追问前路的宽窄明暗,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本应有的朴素和松弛。
春意初现之际,我似乎再一次飞回了童年的鸟窝,那个温暖的地方,那里没有失败,没有排挤,它永远包容,永远和蔼,永远温情地接纳着一个迷茫且稚嫩的我,无限向我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