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重恩：要打破思维定式，短期提高赤字和债务或利于解决长期问题
12月13日，“《财经》年会2025：预测与战略暨2024全球财富管理论坛”在北京通州区举行。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经管学院院长，全国工商联副主席白重恩在主旨演讲中指出，在政策的理解和落实中，要从实际情况出发，适时打破思维定式的束缚。
例如，有观点认为中央帮地方政府还债一定会带来道德风险，白重恩认为，对此应根据债务形成的不同原因、债务类型的不同等分类看待，“有的债务如果救助可能造成道德风险，有的债务救助不一定会形成道德风险。”如何既能帮助地方政府解决问题，同时又不造成道德风险，是尤其值得思考的问题。
对于赤字和债务的占比，白重恩认为：“过去有一些人坚持认为赤字不能超过某一个比例，债务不能超过某一个比例，我觉得这是另一个思维定式。”当短期遇到特殊情况时，应允许赤字和债务突破某一个比值，“当你解决了短期的燃眉之急，尽管债务增加了，但GDP增长也快了，分子和分母同时增加，这个比例不一定会上升。”
以下为部分发言实录：
白重恩：昨天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结束，有很多新政策和举措，怎么更好理解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精神，怎么让我们这些政策的精神更好得到贯彻落实，我觉得是一个特别值得关注的问题。
那么在政策的理解和落实中，有时候会有一些思维定式，我们会被这些思维定式约束住，今天我们打破这些约束对政策执行非常重要，我跟大家分享一下，目前哪些思维定式对政策的制定、理解和落实产生了比较大的约束。
第一个思维定式，就是认为由中央帮地方政府还债会带来道德风险。
因为对这种道德风险问题的防范，很多人反对由中央政府帮地方政府还债。我想说的是地方政府的债务分不同的类，形成的原因不一样。有的债务如果救助可能造成道德风险的问题，有的债务救助不一定会形成道德风险的问题。能够帮助地方政府解困，同时又不造成道德风险，就是我们特别值得思考的地方。
怎么来分类？我把地方政府的财政不平衡分成三类：一类是比较长期的问题，这是制度性的。
第二，地方政府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权，比如招商引资中做的各种补贴，中央政府并没有严格要求地方政府一定要怎么做，而是地方政府自己发挥。这种情况下，道德风险的问题就会比较严重，可能对这样的债务中央就不应该救助。
第三，我叫做不可预见、不可控的情况。比如为了抗疫我们必须要做出一些支出，支出增加了，遇到了这种情况就必须要应对，应对了就花钱，这种情况下产生了赤字，中央政府对它进行救助，因为是偶发的，而且又不是地方政府的选择造成的，对它的救助就不会产生道德风险。
这是大致的分类，针对不同类就可以采取不同的措施。
第二个方面，过去有一些人坚持认为赤字不能超过某一个比例，债务不能超过某一个比例，我觉得这是另一个思维定式。其实债务和赤字的上限要看短期和长期，长期来说，我们不能持续的有太多赤字，不能持续的有太多债务，但是短期遇到了特殊的情况时，我们应该允许赤字和债务突破某一个比值，当你解决了短期的燃眉之急，尽管债务增加了，但GDP增长也快了，分子和分母同时增加，比例不一定会上升。更重要的是，如果短期的问题不好好解决，会带来长期的一些问题，比如一些影响营商环境、影响人们长期预期的一些行为，会带来更大的负面影响。
第三和第四个思维定式我放在一起，有观点认为消费不能带来积累，认为服务业发展重要性较低。我们说了很多年要推动居民的消费，昨天结束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这样说。消费可能会带来对企业的新需求，对企业新需求就会带来新的创新，会带来产业更好的发展，也会带来技术上的更多积累，所以消费也可能带来积累。
消费里面又有另外一个问题。我们比较一下中国的消费结构和美国的消费结构总体来说，对制造品的消费占的比重会越来越低，对服务消费占的比重会越来越高。为了满足消费者不断升级的需求，服务业的发展越来越重要。
最后一点，我们有很多冲击，有一些应对冲击的手段，应对短期的冲击是有效的。而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长期结构的转型。比如说拉动投资，如果是一个短期的问题，拉动投资可以有效，但如果是一个长期的问题，像我们的需求结构产生了结构性、趋势性变化，这时候还用应对短期问题的手段就会带来供需不平衡的问题。
张燕冬：谢谢白院长，讲得非常好。您讲到破除经济政策思考中的一些思维定式，也就是说是一些误区，说明我们的观念需要与时俱进。
白重恩：我想发展最终的目的是要改善人民生活，要看人民生活未来的需求是什么，我们投资就应该朝着那个方向投。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对健康的要求越来越高，对教育的要求越来越高，对文化的需求越来越高，这些都是服务，甚至对个人的金融服务，比如养老，除了基础养老以外，还有补充养老，这样服务要求越来越高。我们要想未来真正的需求是什么，我们顺着未来的需求发展。
张燕冬：还有一个问题，您也研究公共财政，国家财政的支出也要往民生方面倾斜，昨天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全方位提振内需。
白重恩：是，有一些居民的消费跟公共财政有很大关系，比如教育，因为我们的九年义务教育是公共财政支持的，我们能不能把九年义务教育延长变成十二年义务教育，让居民教育的负担减轻，让学前教育质量变得更好，这是一个方面。医疗，我们能不能鼓励补充医疗保险的发展，甚至是政府主导的补充医疗保险，使得我们能在医疗上的支出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占收入的比重不断提升。
张燕冬：只有解决老百姓的后顾之忧，真正才能把内需这条杠杆驱动起来。